阿油老脸一红,解释道:“阿郎是当局者迷,关心则乱罢了。”
落老微微动了动嘴角,说道:“好了,莫再哄我了,说正事。”
“是,阿郎。奴觉得,常人遇上这小郎君这事,纵是有些担心不敢贸然应允,至少绝对不会如此果断的拒绝。奴以为,小郎君怕真是不愿过继为嗣啊。”
“哦?这话怎么讲?这个痴儿莫非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奴今日听到一个笑话,本不想讲与阿郎听,但仔细一想,应当与他今日的决定息息相关。”
“哎呀,莫在卖关子了,还不快说!”
“是是是。这消息是从小郎君院子里传出来的。据说,小郎君此番得病,最后却又平安归来,乃是经历了一番生死奇遇。说是……说是”,老管家努力回忆着,落老爷不敢随意打断,只能皱着眉,瞪着眼,只见阿油管事嘴巴连着张了几次,这才说道:“奥,想起来了,说是小郎君被阴间老爷勾掉魂魄,去了一趟阎罗阴司殿的地方,怕不是死人待得地方吧。总之一个个青面獠牙,好不阴森,说来着实骇人,小郎君眼看就是那砧板上的肉,杀也杀的,宰也宰的,谁料想,竟遇到落家先祖爷爷在那个……那个什么殿里做大官,不仅救了咱们小郎君,还使出来神通点化于他,这才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老管事说完犹自觉得不可思议,啧啧摇头,落老爷则直接愣在了原地,好半饷,只是张了张嘴却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最后饮了一口茶,这才缓缓说道:“这,这,这,这也太”,落老爷想不好措辞,词穷之下,把剩下的茶一口喝掉,说道:“难不成,韬哥儿受了点化,这才不愿当这嗣子?”
阿油忙给落老爷续了一杯热茶,说道:“阿郎啊,这却不然。凡人能死中逃生已是万中无一。若是真有了那等大神通,这窥了天道,只怕要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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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天老爷责罚的。二老爷也曾拜玄学大家郑先生为师,他都没有这个本事,阿郎莫要再说这话,奴怕是夜间都吓得睡不着觉了。”
“这回子倒又胆小了,那我问你,韬哥儿院里可还传出什么话没,这没头没尾的算是怎么回子事由啊!”
老阿油一拍脑袋,歉然说道:“是了,奴糊涂了。据说,落家先祖曾点了小郎君三点,曾说了三句话。”
落老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跺着脚,急吼吼道:“你这老货,还不快快说与我听。”
老管事道:“人老昏聩,阿郎容我想想。这,这第一句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第二句是,是那个,姻缘有份莫要强求,还有这第三句据说最为重要,是…是那个,奥对了,是劫波渡尽可到公卿。”
落老爷脑子里“嗡”得一声巨响,端起茶杯刚要一饮而尽,直接被烫的一声惨呼,也不理被吓得不轻的老阿油,自言自语道:“这,可能吗?公卿那是头等高门才可能的事。光一句‘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族’的偈语都传了几百年了。莫非这世道,真的要变了?”
阿油看落老爷这般反应,小心翼翼问道:“阿郎,咱们落家却也不是寒士,到如今也是千年世家啊。”
“咱们落家是千年世家不假,却也是个二流的世家。到如今,光朝廷都换了十一二个了。咱们也就窝在这祁州还算个人物,若是摆在朝廷里,那是怎样都不够看的。”
阿油从未见过自家阿郎这样的妄自菲薄,他虽知道自家比不得洪桐杨氏,清河崔氏这样的大世家,却从未想过这件事能给落老爷这样的冲击。老管事小心问道:“那这嗣子的事,阿郎以为该当如何呢?”
落老爷叹口气,有气无力道:“阿油,我现在脑子乱,乱得很,你再与我说说你的看法,好……好帮我捋上一捋。”
阿油管事一时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脑袋里挤了半天,又看了一眼落老爷,这才横下一条心,说道:“阿郎,咱们先不说落家先祖点化一事,小郎君此番大难不死却是真的,常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寻常人若遇上小郎君这等过继嗣子的好事,只怕都要道祖宗祠堂里跪上好几日才好。可小郎君真就感同着阿郎的面说个不字。这且不说,奴察其言观其行,只看小郎君对待若樱一介婢女,便知他是一个良善之人。以上种种,奴今日斗胆掉回书袋,活了这大半辈子,‘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的人物,除了二老爷真是半个也无。谁曾想,今日竟见着了,不单见着了,还是小郎君这般年岁的孩童。实在是,实在是匪夷所思啊……”
老阿油喋喋不休的说着,落老爷继续听着,思路也越发的清晰,他努力捕捉着所有信息背后的指向,时不时地插上几句,似乎要为某种判断作辅助。偌大的府里,各个院落相继陷入了静寂,惟有这一主一仆依旧强撑着苍老的身体,在暖房深处继续点灯熬油,直到夜色如墨,染指了整个落府。远处,更梆声声作响,惊飞了树上的几只寒鸦,落老爷的屋里终于吹灭了最后一只烛火,这个夜晚对他而言着实是个难眠的漫漫梦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