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我频繁地到寺庙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从什么人开始,我要出家的传闻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流传起来了。邻里开始有了一些议论,母亲听见了些邻里的风言风语,也开始担忧了起来。不过,在当时,在我知道的和知道我的人当中的绝大多数并不相信我真的会去“吃菜”(“吃菜”是当地人对出家当和尚的一种别称,出家人,特别是佛教的出家人,当地土话也称之为“吃菜人”)。因为在他们看来,小小年纪会自愿吃菜的,那肯定都是前世有修过的,肯定是个宿根深厚与佛有缘的人,肯定是受佛菩萨特殊庇佑的人,而我,显然不属于这样的人,我们那村里也从来没见过有年轻人自愿跑去“吃菜”的先例,
但事实上,我那时候确实已经在考虑出家当和尚了。我考虑了很长时间,整整有大半年。在那大半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每天晚上都在辗转反侧地考虑这个问题。而异常敏感的母亲多少也已经察觉到我的这些异常,总是在问我:“你最近晚上为什么老是在床上翻来履去(因为家里隔音差,加之母亲一向睡眠较浅,我晚上在床上的一举一动都能进入母亲的耳朵里)?你晚上是不是睡不着觉?你最近是不是都在想什么心事呢?”而我总是简单地搪塞道:“没什么啊,我只是在想一些工作上的事情。”母亲平日里为家庭琐事所累,也无暇顾及我太多,更何况我也已经成年,理应自己应付生活中的困难。至于她对我出家的担忧,其实也跟绝大多数人的看法一致:我是不大可能真的会出家去当和尚的。
老实讲,家里并没有什么让我特别不舍的,唯一让我感到不放心的就是父母以及还很贫困的家庭。本来我有机会和家人一道改变这样的贫困境地,而我现在却要出家去,要彻底地抛弃他们,抛弃这个家。我能够想象得到,我的这种离开会给脆弱的母亲以及这个贫弱的家庭带来何种的打击。
不过,既然乔达摩·悉达多太子当年可以抛家弃子,舍弃王位,我还有什么不可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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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古往今来,多少古圣先贤,为了追求真理,舍生忘死,至死不渝,难道不值得我效仿吗?
再者,佛经上说了,出家修行才是最大的孝道,因为,它可以拯救父母亲人于轮回的苦海。
最终,我说服了自己。
但,让我最终下定决心义无反顾的,还缘于一场“冥冥之中”的车祸。
那是个快过年前的一天,我开着我哥的摩托车(那年,我哥买了一辆二手的摩托车跑“客运”)从城里回来。在行驶过一段事故多发路段时(那条路属于城乡主干道,道路弯曲狭窄,几乎每年都要死人,就在那年的夏天,一家三口加上肚子里的孩子全都当场命丧于此,以至于当地老百姓都视那段路为“肮脏之地”,不知什么人在那段路边立了块写着“南無阿彌陀佛”六个大字的石碑,对此,我一直不明就里,直到我接触了佛教后才恍然大悟),由于我当时车速较快,刚好前面又有一辆公交车挡住了我的视线,结果一辆速度也很快的摩托车突然从我对向窜了过来。基于摩托车行驶的惯性和重心不稳,我根本无法紧急刹车,于是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碰撞。在相撞的那一刻,我认为我这次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车子连人一齐向马路边飞出了十多米远。而那时,那段路正在修,马路边堆了很多大石头。但神奇的是,我身上除了有一两处表皮擦伤外,竟然安然无恙,摩托车也没怎么损坏,而与我相撞的那辆车也几乎毫发无损。当那个摩托车主脸色惨白地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时,我还笑了笑跟他说道:“我没事,不要紧的”。
我坚信,这一定是佛菩萨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
既然造化如此,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于是,我就正式开始谋划出家的事宜。
我当然不能跟家人直接讲了。我能想像得到家人的激烈反对以及母亲那让我感到恐怖的悲痛欲绝的样子。我不想去面对这一切,我也没有信心能够说服家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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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戚以及可能更多的人。所以,我只能像我之前离家出走那样偷偷摸摸的离开。虽然,这次的离开不同于以往。
去哪出家?得离家远点,不然,家人是不可能放过我的。当然,也不能离家太远,一是,我身上仅有的盘缠不允许;二是,两年前的泉州之行依然令我心有余悸,我对遥远的地方有种莫名的恐惧。
经过认真的考虑,我最终把出家地方选在了太姥山。
虽然我从来没去过太姥山,但从小听到的关于太姥山的种种传说令我对这座仙山仰慕已久,早就想一睹真容;另外,我也认为,太姥山既然是个流传着美丽神话故事的名山,那里肯定会有好的寺庙,自古名山僧占多嘛。
当然,我能够选择在太姥山出家还有个更直接的因素,那就是我有个老家的亲戚,儿时因为与父母闹矛盾,一气之下就去太姥山当了和尚,但没多久,就被家人给带了回去,这事,我父母一直当成一个笑话故事经常在我面前提及。
要什么时候动身呢?
就过年这几天吧。
为什么不等过完年再走?
我当时基于这几点考虑:第一,过年期间,走亲访友比较多,我突然的离开,家人一时半会不至于太紧张,我可以等我这事情落实后再通知家人,万一出家这事没成,我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第二,年前的时候就已经答应另一家的装潢店师傅或者说老板,过了年初五就去他那上班,而我现在决心已定,哪还有心情上班呢?不如早点走,以免图增烦扰。
于是,正月初三,正当村里人还沉浸在过年的喜庆当中,家人也在焦虑地等待着老家亲戚的到来,村门口的小店铺正在吵吵嚷嚷地赌着各种牌九的时候,我在没有任何征兆,也没留下任何信函的情况下,仅揣着少许路费和那本《释迦牟尼传》,独自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去往太姥山的路。
而这一走,整整十二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