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些粗陋习俗。可惜我今日来晚了,没能救下那女子。不过等我去下游寻找她,无论是那艘木船还是说那女子的尸体,都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踪迹。一个大活人,竟然像是在洎水河上消失了一样。”
吕随阳看见她脸色变得苍白,觉得自己不应该对一个女人说这些。换了个话题,道:“胡仙姑经过此处,可是要去南平城?”
“不过四处野游,长些见识罢了。”
“若你没事的话,稍作休息就继续去赶路吧……多谢。”
杜思云终于见着了店家模样,他双鬓花白,一脸严肃不近人情的样子,顶着臃肿的肚子给吕随阳倒满一杯糙绿色的茶水,又托起她的杯子。
“小心!”吕随阳喊道。
水杯突然在店家手上向左一抖,眼看着就要掉在地上摔成碎片。杜思云手腕一翻,竟是接住了那杯子,连烫水也没有洒出几滴。
吕随阳道:“店家小心些,这水可还是滚烫的。”
店家的嘴唇抖颤起来,好像在咒骂似的。
杜思云却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方,刚刚那杯热水即使倒了,也是往她另一边倒去的,并不会洒在她身上。
店家不想让她喝这杯茶?她心里生出这个奇怪的想法。
她故意举起茶杯,作势要喝。店家突然一把抢过杯子扔到地上,“啪”一声砸成了碎片。
空气突然静止,店家哆嗦着唇,好像拼命地想说话,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他脸色苍白如双鬓白发一般,恐怖得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吕随阳问:“店家的,你这是做什么?”
“什么嫁新娘,什么人祭……你们俩休要在此胡说八道!区区外人又知道什么。”
他怒气冲冲地离开,却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把竹扫帚,嘴里骂道:“天不盖地不载的家伙,还敢来我这。看香头也到别处去!”
店家额头上冒着冷汗,像一个马上要惨遭灭顶的人一样,又像一块木头样紧张地僵直,和他凶狠的口气毫不相符。
杜思云眨着眼看他并不答话,吕随阳却说:“我们有哪里说错了的?”
“什么狗屁神龙山胡乱玉,我看你嘴里就是一派胡言乱语!”胖店家两只眼睛始终盯着杜思云,“你可知道庇佑我们的是谁?”
竟无意中被这店家的说穿化名之意,杜思云毫不心虚,反而异常平静地说道:
“敢请教名字。”
“天上都城地下府你可听过?”
“‘天上都城地下府,大罗天仙在人间?’”吕随阳脱口而出,“这种小村子竟然是由天都府庇护的?”
店家冷冷道:“管你是什么云游道士,在这儿你就得拎清自己有几斤几两!”
吕随阳对她说:“胡仙姑是郁夷国来人,但也应听闻过天都府大名。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恐怕真得避让三舍了。”
杜思云却没有被这名头吓到,她叹气道:“世上无用是虚名。”
吕随阳看她之前接茶杯却不洒水的动作,知道她可能有几分本事才不畏惧天都府名头。但除了金丹期以上的强者,有哪个散修能够抵抗三宗四派的追杀和封锁?
而杜思云有金丹期吗?
吕随阳并不这么认为,因为即使在门内被认为是三师兄第二的他,也才刚刚筑基。这郁夷国境内随便走出来的一个道士,会有金丹期修为吗?
此时她这种行为在他眼中不异于送命。
他忙解释说:“修行者除散修外,大部分归属于三宗四派。据说他们一宗一派内,光是筑基期以上的修行者都有几百人,门内更是有元婴长老坐镇。天都府便是上三宗之一,来头可不小。”
“即使是修行者,对上上三宗也吃不了好。你若是无事耽搁,还是早早赶路去吧。”
杜思云穿着寒酸,吕随阳以为她是那种不出世的隐居苦修之人,才有这番好心相劝。没想到杜思云却很认真地问:“天都府庇护?是哪位星君长老座下众人庇护?行的什么规矩?”
吕随阳一怔,天都府主管事务被分入七星君手下,这虽然不是什么隐秘事。但看她说得一脸认真,像对天都府早有了解一般。
“你管是什么星君?”店家操起扫帚,在空中划动飞舞着,呛人的尘埃四处飞扬。
店家脸色铁青地看着她说:“我说了不做你生意,怎么都不做。赶紧滚!快滚!”
吕随阳被呛得虚握着拳咳嗽,他既怕那位仙姑恼羞成怒对老伯出手,又担心店家误伤对方。可等他睁眼看清状况时,不免也有些哭笑不得。适才那位不动声色的女道被一把竹笤帚赶得上蹿下跳,东奔西逃。
杜思云左手一把果核,右手一捧蚕豆,从桌子上跳将下去。
店家对她说:“赶紧滚出村子!这里不要你来。”
杜思云说:“不来就不来,我现在走就是了。”
“赶紧滚!”
“店家的,店家的,冷静些!”
吕随阳乱中伸手握住了扫帚柄,手掌如铁铸般牢牢控制住了胖店家。
“给我闪开!什么僧人老道,快给我滚!”胖店家累得气喘吁吁,夺不下扫帚便索性放了。挥舞着双手,愤怒地冲她喊叫着。
杜思云并不怕,她岂不知道这店家看着处处针对他,但又惊慌失措得要死的表现下另有玄机。但她并不点破,而是冲对方做了个鬼脸说:
“滚就滚!”
“道长!”吕随阳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如此举动,不由得一呆。他匆匆追出门,却连那人的背影都没有见到一个。
是修行者无疑了。
可世上会有被一个凡人用扫帚轰出店的修行者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