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扫视众兵,大声道:“本虞候治军,军法森严。现在进了滁州城,给你们约法三章,烧杀抢掠者杀,滥杀无辜者杀,淫辱妇人者杀。有言在先,谁敢大着胆子违反军纪,立斩不饶,谁求情也没有用,听清楚没有?”众兵异口同声答应。赵匡胤转头又道:“皇甫晖和姚凤在哪里?”石守信道:“下官将他们关押起来了。”赵匡胤道:“带我去。”又对苗训道:“皇甫晖受了重伤,先生和我一起去瞧瞧。”苗训点了点头,背起药箱,一同来到营房外。石守信吩咐把守营房的两名士卒打开房门,赵匡胤三人走了进去。但见姚凤来回踱步,皇甫晖则一言不发。姚凤见了赵匡胤,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箭步冲到他的面前,咬牙切齿道:“你这背信弃义的小人。”瞧这架势,恨不得生啖其肉。石守信拔出配剑,道:“你这阶下之囚胆敢妄动。”赵匡胤淡淡道:“收了宝剑。”石守信重重‘哼’了一声,道:“老实一点。”言罢方才收了宝剑。
赵匡胤道:“给二位将军松绑。”那两名士卒当下解开绳索。姚凤犹是满面怒色,道:“你想劝降,做梦都不要想了,赶紧杀了咱们罢。”赵匡胤道:“二位将军铁骨铮铮,宁死不屈,想必我劝降不了,我也不是来劝降的。”姚凤怒道:“然则你来看咱们笑话,或者羞辱咱们?大丈夫死则死而,想要羞辱咱们,却是不能。”赵匡胤微微一笑,道:“咱们虽然各为其主,但是我十分敬佩二位的人品气节,你误会我了。皇甫将军受了重伤,要尽早医治。”姚凤道:“你有这么好心吗?”皇甫晖头颅中剑,脸上满是血迹。他始终面无表情,对赵匡胤视而不见。苗训打开药箱,走到他的跟前,道:“我先看看将军的伤势。”皇甫晖道:“不用你给我医治。”神情漠然,语气十分决绝。苗训道:“将军的伤势很重,若不医治,恐有性命之忧。”皇甫晖道:“清流关丢了,滁州也丢了,我还有甚么脸面苟活于世?”一言既罢,神情转为黯然。
赵匡胤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世上没有常胜不败的将军,皇甫将军何必耿耿于怀?”姚凤厉声道:“甚么胜败乃兵家常事,咱们约好列阵于城下,然后再决一死战,而你不守诺言,咱们才会上当。瞧你相貌堂堂,我原以为你是一言九鼎的正人君子,想不到却是个背信弃义的奸邪小人。”虽然他出言不逊,但是赵匡胤却面不改色,泰然自若,道:“那是你不谙兵法,墨守成规,拘泥不化。”姚凤亢声道:“是啊,正是我不会阴谋诡计,不会翻云覆雨,所以才当败给你。”赵匡胤道:“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乃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行军打仗,凭的是随机应变,出其不意。说句难听的,只要能够获胜,阴谋诡计又有何妨?”姚凤一百个不服,道:“照你这么说来,只要能够获胜,就能昧着良心,不择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了。”赵匡胤不答,不知是默认还是不屑反驳。
皇甫晖道:“好了,咱们是败军之将,还有甚么好争辩的。”赵匡胤道:“既然皇甫将军不愿医治,我也不勉为其难。”皇甫晖见他转身就走,道:“等等。”赵匡胤转过身来,问道:“将军还有甚么话说?”皇甫晖道:“你怎么知道山岭间有条小路可以直达清流关?”赵匡胤道:“咱们找了一个当地人,他给带的路。”姚凤大愤恨交加,大叫一声,道:“原来是咱们这边出了奸细,此人若是落在我的手里,我必叫他生不如死。”皇甫晖摇头道:“说来还是怪我失职,太粗心大意了,居然不知道山岭上有条小路。”又问道:“如果我不开门迎战,你有甚么办法夺取滁州?”赵匡胤道:“倘若将军坚守不战,我麾下只有区区五千军马,实在是很难。”皇甫晖痛定思痛,当时还是自己太心浮气躁。倘若拒不出战,何至于如此惨败?他已经无话可说,叹息一声,闭上眼睛。
不论涂山之战,还是滁州之战,赵匡胤都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说是阴谋诡计,并不为过。每战看似胜的轻松,实则都是在悬崖峭壁的边上,当真如临深渊。但凡一步走错,势必万劫不复。虽然随机应变,可也是真刀真枪的真本事。他虽然没有读过多少兵书,但是屡屡以少胜多,一言以蔽之,天生就是打仗的料。
出了营房,赵匡胤道:“你明天押着他们二人面见驸马,一字不差的说清滁州之战,让驸马领你去行宫,觐见陛下。陛下不问你话,你不要插嘴,甚么话都由驸马来说。陛下若是问你,你再回答。”石守信心想:“向天子禀告战况,直接进行宫就是了,何必转弯抹角,要驸马领路?难道我官职低微,天子不会召见?”心下好生不解。但想赵匡胤如此吩咐,必有深意,一切照做就是。赵匡胤道:“苗先生,咱们接下来该做甚么?”苗训道:“安抚人心。”赵匡胤颔首道:“如今滁州已经是大周的地界了,百姓们理所当然也是大周子民。”苗训道:“我现在就写几份安民告示,明天你叫士卒们贴出去。”赵匡胤看了看天色,道:“连日行军打仗,先生辛苦了,明天再写告示不迟。”
次日周军在城内张贴安民告示,告诉百姓,周军秋毫无犯,绝不会烧杀抢掠。望百姓们不要提心吊胆,从前做甚么,现在一切如旧,只是不得窝藏南唐军。窝藏南唐军有罪,指认南唐军则有赏。
这日石守信押着皇甫晖和姚凤回到寿州,先面见张永德。张永德心中好生费解,道:“你怎么不直接去行宫觐见陛下,怕陛下不见你吗?”石守信道:“先见驸马,是都虞候交代的。”张永德想了一会,又道:“他还说了些甚么?”石守信道:“都虞候交代,战事的经过要一字不漏的告诉驸马,由驸马向陛下陈述。若非陛下垂问,我不得插嘴。还请驸马带下官进入行宫,觐见陛下。”当日赵匡胤如此嘱咐的时候,石守信还觉得多此一举。他虽然大惑不解,张永德却是心知肚明,这是要让自己沾沾光滁州大捷的光。在赵匡胤看来,张永德不但是上宪,更是平生的贵人。这么大的功劳,理所当然,要让他沾沾光。有了当朝驸马的鼎力相助,还愁以后不平步青云,官运亨通?这正是赵匡胤为人处世高明的地方,虽然在奉承张永德,却丝毫不露痕迹。个中名堂,唯有当事人心领神会。别人看来,却是云里雾里。张永德心想赵匡胤立了大功,却没有忘乎所以,也不枉当初举荐,当下道:“咱们这就去觐见陛下。”
来到行宫,见礼过后,张永德道:“陛下,赵匡胤不负君命,夺取滁州了。”柴荣霍然而起,连声道:“好,太好了。”张永德道:“滁州在咱们手里,不但隔绝了驰援江淮的要道,寿州成了一座孤城,而且刀锋抵在了金陵的咽喉下,这下李璟该寝食难安了,这可是奇功一件啊!”柴荣问道:“说说看,赵匡胤是怎么攻破滁州的?”张永德当下娓娓道来,从巧夺清流关一直说到智取滁州城。其中免不了有些添油加醋,时不时赞许赵匡胤几句。他谈锋甚健,绘声绘色,仿佛亲临战场一般。石守信记着赵匡胤的嘱咐,始终一言不发。张永德最后又道:“皇甫晖和姚凤正行宫外,请陛下发落。”柴荣道:“带他们进来。”
过了一会,两名禁卫押着皇甫晖和姚凤走进行宫。皇甫晖头上剑伤原本就重,不肯医治。再加上多日来粒米未进,只喝少许清水而已。伤势加剧,面色苍白,身体十分虚弱,已然走不动道,是给抬进来的。柴荣见姚凤五花大绑,当下亲自松绑,道:“委屈二位将军了。”皇甫晖默然不语,姚凤也是一言不发。柴荣又道:“皇甫将军受了重伤,赵匡胤为甚么没有医治?”皇甫晖道:“他要给我医治,是我不让。”柴荣道:“将军这是何苦呢?”皇甫晖道:“我先后丢了清流关和滁州城,罪不容诛,早就该一死以谢天下。”柴荣微微一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何必偏执一时之胜负?”皇甫晖微微摇头,道:“接连大败,我的一生英名毁于一旦,算是输的彻彻底底了。”顿了一顿,又道:“大周能有赵匡胤这样的虎将,只怕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南唐岌岌可危了。”担忧之情,形于辞色。
张永德道:“你当时还指责赵匡胤背信弃义,不守规矩。”姚凤道:“赵匡胤就是背信弃义,不守规矩,虽然输了,但是我却不服。”皇甫晖叹息一声,道:“输了就是输了,没有甚么可以狡辩的,该心服口服还是要心服口服。”柴荣道:“此话怎讲?”皇甫晖道:“当时约定,双方列阵于城下,然后决一死战。可是他趁我立足未稳之际,就突然袭击,刺伤了我,生擒了姚凤。他不信守诺言,太不光明磊落了。可是事后想想,打仗的事,获胜才是正道,使点手段,又有何妨?换成是我,或许也会出其不意。”顿了一顿又道:“并非我不忠于南唐,而是周军骁勇善战,南唐军实在无法比拟。当年我镇守瓦桥关的时候,亲眼所见,辽军彪悍勇猛,驰骋沙场,纵横天下,所向披靡。但是在我看来,比起周军,只怕尚有不及。”张永德不失时机的道:“将军只怕还不知道,这五千军马隶属于殿前军,而数万殿前军皆是赵匡胤一手训练出来的。”皇甫晖恍然大悟,道:“这就难怪了,赵匡胤有智有谋,神勇无双,经他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卒自是能以一敌百。”
柴荣道:“二位将军忠勇双全,朕求贤若渴,你们是否愿意拨乱反正,效忠于朕?”皇甫晖叹息一声,黯然道:“其实城破之日,我就该死了,只怕要辜负陛下的美意了。”姚凤道:“我与他同气连枝,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柴荣见他们不降,微微一笑,道:“人各有志,你们既然不愿为朕出力,朕也不勉为其难。”转头道:“给他们一些钱财,送他们出去,谁也不许为难。”皇甫晖道:“多谢陛下成全。”张永德道:“二位将军请罢。”
柴荣问道:“进城之后,周军有没有烧杀抢掠,肆意妄为?”石守信道:“回陛下,进城之后,都虞候下了严令,禁止烧杀抢掠,不取民间一针一线,谁敢胡作非为,一概军法从事,任谁求情都没有用。都虞候命苗训写了许多安民告示,还亲自安抚滁州百姓。”柴荣点了点头,道:“回去告诫他,从前滁州的土地和人口是南唐的,朕管不着。现在既然夺取了滁州,人口皆是我大周子民了,不应再以南唐人视之。既是大周子民,皆要一视同仁。”石守信道:“请陛下放心,都虞候最痛恨趁火打劫的人,捉住一个就会严惩一个,绝不会轻饶。”
柴荣想起苗训此人,似乎有点耳熟,问道:“那个苗训是甚么人?朕似乎听过。”石守信道:“当年先帝前往河中平叛,都虞候投军之前,在柳叶镇结识了他。他性情有些古怪,向来沉默寡言,与别人都没有话说,只和都虞候无话不说。虽是道士,医术也十分精湛。但凡军中有谁头疼脑热的,只开一剂药,服下之后,立马就药到病除了。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包罗万象,而且医术高深,军中十分敬佩他。”他这么一说,柴荣想起来了,道:“原来是这个只出谋划策而不领取俸禄的道士。”石守信道:“是啊,他是世外高人,视钱财如粪土,都虞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请他出山的。”
柴荣道:“赵匡胤乃是武将,冲锋陷阵,驰骋沙场,不失勇武,只怕治理地方,却是勉为其难了。刘词临终之前,向朕推荐了赵普、楚昭辅、王仁瞻三人,说他们各具才干,尤其赵普此人虽然没有读过多少书,但是心思缜密,处事练达,是难得的人才。朕想他上马要管军,下马又要管民,只怕忙得晕头转向。因此想派遣这三人前往滁州,协助他治理地方。这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稍后朕再委派他人担任滁州知州。朕还派遣翰林学士窦仪前往滁州清点府库,你们五人一同上路罢。”石守信领命说是。
正如柴荣所料,赵匡胤现在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要部署兵力守城,要操练军马,要防着滁州城里的残余南唐军偷袭,要安抚百姓,要抓捕盗贼,要诉讼官司。军民人等,里巷弄堂,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都压到了他的身上。每天公务繁忙,吃饭喝水的时间道是挤出来的。一天能睡两人时辰就不错了,有时困极了,随便找个地方,打个盹睡个囫囵觉而已。他如今是滁州最大的官,责无旁贷,他不管谁管?
这天有人击鼓鸣冤,赵匡胤刚刚从城上巡视回来,既然有人击鼓,当下升堂问案。一名五旬男子走进正堂,赵匡胤问道:“堂下何人,为甚么要击鼓?”那男子道:“我家的牛不见了。”赵匡胤问道:“何时不见的?”那男子道:“就是昨天夜里不见的。”赵匡胤道:“你家的牛有甚么特征?”那男子回道:“一个脑袋四条腿。”赵匡胤大皱眉头,道:“这算甚么,天下的牛不都是一个脑袋四条腿吗?”他这么一说,那男子似乎想起了甚么,又道:“我记起来了,还有一对牛角,一条尾巴。”赵匡胤摇头道:“这也不算,比如牛身上有没有甚么特别的印记?”那男子想了一阵,摇头道:“没有甚么特别的印记。”赵匡胤道:“牛身上没有特别的印记,这却很难找了。”那男子愁眉苦脸道:“没有了牛,田地没法耕了,这可如何是好?”赵匡胤道:“城中每天都有士卒日夜巡视,甚么人这么大的胆子,敢偷盗耕牛?”那男子道:“你说的是城里热闹的地方,我住在乡下,从来没有见过士卒巡视。”
赵匡胤心想拢共才五千军马,除去受伤阵亡的士卒,能随时调派的也就四千多人。既要分兵守城,又要日夜巡视,还要留一部分驻守军营,虽然精打细算,仍然捉襟见肘。倘若派遣军马去乡下巡视,没有一万军马,决计无法做到。偌大的滁州城,寻找一头耕牛不比大海捞针容易。可是那男子已经告到了公堂,总不能说找不到耕牛就打发他走了。不给个说法,说不过去,只得含糊其辞道:“你先回去,找到耕牛就叫你来认领。”那男子问道:“要是找不到呢?”他这一问倒把赵匡胤给问住了,怔在堂上,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还是王彦升有办法,瞪圆眼睛怒吼道:“叫你回去就回去,哪来那么多废话?”抬手一挥,道:“把他轰出去。”堂下的士卒不由分说,将那男子轰了出去。
赵匡胤这才回过神来,道:“人家来报案,怎么能轰出去呢?”王彦升气呼呼道:“自家的牛不好生看来,弄丢了却来报案,真是岂有此理?”赵匡胤道:“人家正是丢了牛才来报案的。”王彦升梗着脖子道:“反正滁州又不是大周的地界,那管丢不丢牛。”赵匡胤正色道:“你这是甚么话?咱们夺取了滁州,滁州就纳入大周的版图了。身为官员,那有不悉心治理地方的道理?似你这么一言不合就轰人走,以后谁还敢报案?百姓们知道了,还不在背后指责咱们是昏官?”王彦升辩解道:“咱们是武将,斩将搴旗,冲锋陷阵,才是本分。甚么家长里短,鸡毛蒜皮,实在是大材小用,拿着牛刀宰鸡。”赵匡胤深有感触,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热血满腔,杀伐果决,习惯了快刀斩乱麻。可是自从进了滁州城,军民一手抓,既要管军中的事,又要管民间的事。尤其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桩桩一件件,无穷无尽,好生烦恼。可是不处置公务又不行,谁叫他现在是滁州最大的官。
他叹了口气,道:“但愿陛下能早点派遣文官来处置州务,这样咱们都能解脱了。”王彦升道:“谁说不是?”正说之间,外面传来吵嚷之声,但见一名妇人拽着一名男子走进公堂,那男子道:“大姐,已经到了公堂,我又逃不了,你再这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那妇人白了一眼,道:“你现在怕丑了是不是?刚才非礼我的时候怎么不怕出丑?”那男子道:“我没有非礼你,刚才是个误会,不信你问问大家。”原来他们一路拉拉扯扯,引的许多人在公堂外围观。赵匡胤道:“你们又是为了甚么告到公堂?”那妇人另一只手一指那男子,道:“他非礼我。”那男子皱眉道:“大姐,你说这话亏不亏心?”那妇人道:“你叫我甚么?你叫我大姐,我很老吗?”她三十来岁年纪,而那男子不过二十四五岁,叫声‘大姐’,也不为过。
赵匡胤见那妇人拽着那男子仍不放手,道:“你们先松手,有甚么案情仔细说来。”那妇人道:“刚才在街上,他非礼我。”赵匡胤问道:“有这样的事吗?”那男子道:“冤枉,实在是冤枉。刚才晚生走路匆忙了些,一不留神撞倒了这位大姐,可是她不依不饶,非要告我非礼,请上官给晚生做主。”那妇人道:“撞倒了我之后,你还搂搂抱抱,这不是非礼,又是甚么?”那男子道:“我这是扶你起来。”那妇人道:“不是,就是非礼。你瞧我如花似玉,早就眼馋我的美色,故意跟着我,然后撞倒我,大肆轻薄。”那男子摇头道:“非也,非也,并非大姐说的这样,实是无心之过。”那妇人道:“要不然怎么别人不撞我,偏偏你来撞我。”那男子有理说不清,不住的摇头叹息,叫苦不迭。那妇人‘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早就贪图我的美色了,我瞧你倒也顺眼,不如你娶了我。”一边说话,一边抛媚眼暗送秋波。不止那男子,堂上所有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男子摇头道:“我已经有了妻子,不能再娶别人。”那妇人道:“我守身如玉,放眼滁州,自认第二大美女,就没有人敢自称第一,娶了我,算是你祖上积德,撞上大运了。”那男子摇头道:“我没有那个福气,请大姐另择乘龙快婿罢。”那妇人一把将他拽住,道:“你若不同意,我便告你调戏良家妇女。”那男子道:“你总不能诬告我罢?”那妇人生着一张血盆大嘴,颧骨高耸,更奇的是下巴一个黄豆大的黑痣,上面几根寸许长的黑毛清晰可见。这付尊容,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实在不敢恭维。三更半夜走出去,不吓人一跳才怪。可是偏偏没有自知之明,竟然自诩如花似玉,着实可笑之极。反观那男子面色白净,相貌俊美,举止文雅,决计不会瞎了眼睛,非礼一个相貌丑陋的妇人。
赵匡胤明明看出来是那妇人无理取闹,诬告那男子,可是那男子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清白,自是无从判案。他在战场上固然用兵如神,一往无前。然则到了公堂之上,一桩小小的案情,却力有不逮,一筹莫展。而王彦升竟然学得乖了,袖手旁观,再不仗剑怒吼咆哮,威慑公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