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都是敏感的，银盘女孩吃醋了，她生气地剜了我和小方一眼，站起来就走。主事男连忙追过去。
“惹女朋友生气了，去看看吧。”我看着他们的方向说。
“她不是我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小方连连否认。
“女孩子生气了，总是要哄哄的。”我叹气道，男生真是不解温柔。
“姐姐，我还没有女朋友，真的。”小方站起来，又强调。
我在如何当领导的道中摸索迷惑，又是一道红头文件，戊辰任销售高管，没有说是否免去调达职务。
世事变化如此之快?戊辰的风流韵事不但没有影响他的前程，还更上一层楼?销售是全公司的命脉，甲子最看重，过往都是亲自管的，这是要传授衣钵的信号吗?大家一时纷纷猜测。
莱和拉很明显不服气，拉八面玲珑，还能面子上客气。莱直接就给我撂挑子，无论内部还是问题，都说找领导，领导怎么说怎么干，我只得找她谈，开门见山:“你们的能力有目共睹，提升是迟早的事。当下是一条船，搞不好戊总也没有面子。”
人都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越是身边的人越要比较。自己没有的别人有，自己有的别人更多更好，社会因此焦躁了，人因此焦虑了。戊辰知道吗?不想以阴谋论猜测，或许已是默许，警示我现官不如现管。
星空公司各分部的调达一直各自管理，据说老板甲子要求统管，戊辰一直没有什么具体动作。年中，他把我调到工业基站搞整合工作。领导安排，去就去吧。事后细思，我真是很傻很天真，为什么戊辰迟迟不安排?为什么那么多嫡系子弟不安排?细究起来，恐怕是个水深火热的坑。莫非以为我手持上方宝剑、免死金牌?只好善意地想，免得跟自己过不去。
基站在效区，主要生产大型马达，机器密集型，生产车间几乎像造飞机一样。第一天去壬申的办公室，这个基站一把手，当得像皇帝一样，办公室装饰得像豪华酒店，
全景落地玻璃，巨形彩釉花瓶，整幅书柜上点缀各色精巧工艺品，其中一只翠玉酒瓶尤其突出，玉色光泽温润，造形婀娜多姿，宛如美人之态，不懂玉也能感觉到这只翠玉瓶的华贵。他坐在真皮大班椅上，慢慢地转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打哈哈，嗯，啊，这个啊，以后调达都交给你啊，我就不管了。
调达工作与工厂各部门息息相关，没有工厂的支持，根本无法开展，我一筹莫展。
戊辰给我一个锦囊，是一张他亲笔写的字条，只有一句话:人事安排，看看癸总意见?他让我去省城找癸西，工业基站的二把手癸西在省城住院，不知真有病，还是看不惯王申躲起来。
星空公司的管理结构属于职能型，行政和业务的隶属关系错综复杂。调达总部统管，销售也是总部统管的，所以，癸酉也是戊辰的下属。
用人要体已，人在江湖不得不学会的招数。初秋的早晨，秋老虎肆虐，艳阳高照、汗流夹背。我带着小使者，棒着一把花，坐上开往省城的高铁。高铁车头像一头鲸鱼的脑袋，圆润流线，在轨道飞速畅游，沿线树木建筑嗖嗖地后闪。想起当年去新疆，坐着绿皮火车晃悠悠，叮铃当啷，那首《雨霖铃大梦敦煌》，那个春心萌动的人，充满诗和远方的浪漫。
省城，摩天大楼透出强劲的冷气，反光玻璃有蓝天白云掩影，高端大气的城市，仿佛高不可攀的名媛贵族。拐弯进入横街窄巷，人口稠密，餐饮排档，肉鱼市场，衣食住行各色小店，地面油迹污垢怎么也洗不干净，燥热腥荤五味杂陈，地热烘烤挥发在密集的空间，说不出的难以描述。同一座城市，同一片天空，截然不同的人生。
那束百合花在世情炯异的人间游荡，已经有些失色，我们也终于找到目标。
癸西，衰老而疲倦地半躺在床上，脸色灰暗。床头上病人卡的年龄与他实际模样很不相称，一瞬间，觉得这个老头好可怜。癸酉展开戊辰的密笈，一个字一个字看，翻过背面又翻回来，再看。闭目良久，说:
“我没有意见，同意戊总的方案。”声音不大，透着疲倦。
奇了怪了，密笈的内容我也看了不下百遍，不明所以，癸酉却明白了。看来他们的交情不简单。
这时，一群医生护士过来巡视病况，他的太太跟在身后。癸酉太太身形膳肿，脸皮松驰，大大的眼袋搭拉着，显然没有什么保养。我要回避，癸酉却摆摆手表示不必。原来他在腹腔处做了手术，身上还吊着尿袋。我觉得很是尴尬，也不是很熟，而且男女有别，这未免窥探私隐了吧。
医生走后，癸酉把他太太和小使者遣开，却开始和我讲壬申的事，我差点把下巴惊掉在地板上。癸酉历数壬申的罪状，而且件件指向背后的靠山乙丑和丙寅!
第一宗罪:内外勾结，私吞利益。丙寅凭借高管职权，在地方招商引资中伙同亲信，侵吞国有资源，壬申为台前执行者，从中瓜分利益。具体说，地方政府招商引资，丙寅与亲信打着星空公司旗号在当地建厂，获得政府拨款。壬申作为需求方，大量使用该厂产品。三方瓜分获得利益。此单操作丙寅个人入帐数以千万计。
第二宗罪:结党营私，贪污腐败。王申利用一把手的权力，在调达埋藏多条线，互惠互利，中饱私囊。其中有商家甚至专门为他订制一只碧玉制成的全球限量版酒瓶。啊，我看到这只非常精美的翠玉瓶，果然是珍品！
第三宗罪:低价回购，高价外销。产品低价卖给自己的贸易公司，再高价卖出，从中牟利，再做平帐。
第四宗罪:排挤异已，打击他人。丙寅作为人事高管，曾专门对癸西说，你是外来的和尚，不了解本土文化，好好执行壬申的政策，不要随便动。
最后，癸酉一字一句地说，我所说的事情，我都有——证一一据!
真的吗?我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没有办法思考。原来那些权力背后，藏着如此错综复杂的庞大的利益链，怪不得所有人对权势如苍蝇附蛆:平日一个个人模狗样意正词严，背后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星空公司内耗已经到如此程度，外头看来还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啊!波诡云谲的商场斗争，岂是常人可为?及早抽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