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修睿无比自然的问起了程妍的小时候,问起她的家庭,还有她呆在云山县的这段童年经历。
离开弄堂老宅的时候,已是下午四五点。邵修睿驱车找了一家酒店,躺在宾馆的床上,他怔怔的望着洁白天花板,内心仍然无法从震惊与疼痛中缓转过来,那纠心的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来得强烈。
江子灏奶奶与叔叔的话,被他一点一点,断续的连接拼凑了起来。
程妍的父母以前都是这弄堂里的住户,她父亲以前就住在江子灏奶奶家隔壁,两人可谓是青梅竹马。二十八年前在双方父母的同意下喜结连理,次年便生下了程妍。夫妻俩一人开了家裁缝店,一人开了家小旅馆,这在当时来说,过得也还算富余。
但程妍的性子却不如她母亲那般温和,从小就有些倔,也很要强,很多小孩子不是特别喜欢跟她玩。可偏偏江子灏就总爱跟在她后面,像女孩子一样直追着她奶声奶气的喊姐姐。她也从一开始的厌烦,到后面居然为有人欺负他而出头。江子灏的妈妈以前老喜欢往外面跑,惹了一些闲言碎语,对儿子也不怎么管,所以江子灏在四五岁的时候,就人云亦云的学着大人说长大要娶程妍做老婆。老人家说到这里,还慈爱的拍了拍邵修睿的肩膀,说童言无忌,小时候都会有些胡言乱语。
她们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还美满,小旅馆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可以,裁缝店也搬了大的门面,与四方邻里的关系处得都不错。但那时小县城的重男轻女思想还很严重,程父便琢磨着要个儿子,但程母后来却一直没有再怀孕。后来也不知怎的,在程妍八岁的时候,程父和镇上一个死了丈夫的年轻女人勾搭在了一起,两人的关系居然暗中维持了近两年之久,那女人还有一个比程妍小四岁的女儿。
程母知道后,便不顾家人长辈反对,坚决起诉提出离婚,可惜天不遂人愿,好人有好报这样的字眼,终归不会在每个善良的人身上都出现。
在法院的宣判书还没有下来的某一天,上小学三年级的程妍与一邻居女孩在放学路上发生口角,而起因自然是因为她父亲的出轨,那女孩不知道到底说了什么,争执到最后两人居然动手打了起来,先动手的人是程妍。
那女孩比程妍要大,两人发生争执的地方靠近河堤,相对瘦小的她被对方猛的推了一把,不小心掉进了河里。冬天的河水,冰凉刺骨,所以程妍被人救上来送回家后,当天深夜就发高烧。
寒冷的冬夜,家里没有一个男人,公公婆婆尚且年迈,关系也很僵持,家中准备的退烧药又不管用,情急之下,程母便敲开了邻居江家的门。
略显破旧的三轮车,由江子灏的父亲踩着把程氏母女往县人民医院送去,但还没有到达医院,就在一个国道上的十字交叉路口被一辆外地路过的小卡车突然撞翻。程妍被坐在后面的程母极力保护住,最后受了不太严重的外伤,而两位大人却最终因为失血过多没有被抢救回来。
那辆车撞到人之后跑了,当年县城的条件还很落后,没有监控录相,冬天的深更半夜也没有目击证人,后来是被一个路过的长途车司机碰到,才送去的医院。
经公安机关严密勘察后肇事司机最后落网,但终究还是没了两条人命。
程妍的父亲后来拿着赔偿金带外遇去了云山市,尚且年幼的她没办法跟着一起去了,而江子灏的母亲则改嫁他人,对儿子鲜少过问。
这段过往,被邵修睿随意的问得断断续续,也被老人和中年男子回忆得云淡风轻。但老人眼角的泪痕,怎么也掩饰不了她心中的思念与悲恸。
天花板上的吸顶灯,在邵修睿眼睛里越来越模糊,使劲眨了眨眼角,才让自己的眼睛变得清明。他的妍妍,这些年来所承受背负的,究竟是多大的难过与愧疚。他们在一起的那些年里,却从来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她我行我素,毫不在意别人的眼光与看法;她性格倔强,言辞犀利,向来和人不好相与;她一身才华,却鲜少见她为了配合别人而委屈自己。
他以为这就是她本身的性格,可究其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么的酸楚。
在云山市的那十年里,她过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日子?
妹妹的衣服,永远比自己的时尚,
这就是她对“时尚”最早的记忆。
妈妈说过要做最漂亮的衣服给她穿,
这就是她为什么念服装设计系的原因。
参加各种比赛,到处寻觅高薪兼职,真的只是为了赚得奖金和报酬。
他注意了她一个学期,再追了一个学期,在数次遭拒后,心情万般沮丧,偏偏在那时,她答应了和自己在一起。
大学在一起的三年里,大多数时候都是他主动。约会、看电影、打电话、同学聚会、外出旅行,所有恋人之间应该做的事情,都是由他主动提起,而她基本上都会配合。
有时被女同学多看了两眼,他逗她问会不会吃醋,惹来的只有轻飘飘一句,“不会。”
有几回一起看碟,他抱着她吻她的额,问“我和吴彦祖哪个比较帅”,她丢过来的也是淡淡两个字:无聊。
还记得第一次带她去学生会的聚会唱ktv,她唱的歌是《天下大乱》,后来的几次聚会唱的也是那种洒脱、大气、节奏悠然欢快的歌曲。
“老天搞不定,命运我自己摆平,
善解人意,百无禁忌。
爱久会麻痹,不爱也没有关系,
……
天不灵,地不灵,天下大乱发神经,
你太入迷,我太清醒,十万八千里。
我干杯,你随意,管它野火烧不尽,
今夕何夕,随心所欲,无事一身轻。
云淡风也轻,花非花舞花满天,
色不迷人,人自迷。”
在她的心里,是不是从来就没有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