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被她一直拖到沈金荣那边,他们已经在大厅里最好的一张台子落座,沈金荣拿出烟斗,旁边有人替他点上。
“你,过来这边坐。”沈金荣示意锦绣坐在他身边,丽丽也挨着锦绣坐下。
“是新来的吧,刚才一进门,我还以为是殷明珠。”沈金荣打量着锦绣,“我是有几年没进百乐门了,乍一看,还以为是当年的殷明珠又回来了。”
锦绣只是笑了笑,“沈老板真是夸奖了,我怎么能跟殷小姐比,我刚入行没几天,连舞都还不大会跳,什么规矩都不懂,您只要别笑话就成了。”
“是有那么三分像,尤其是眼睛和下巴。”沈金荣吸口烟斗,“不过可惜,她早就不大出来见客了,如今再想找那样的倾城名花,也不容易——当初人人都说,七重天的赌、百乐门的舞,可是没了殷明珠,百乐门的舞已经越来越没看头了。”
“要是跟大富豪的白小姐比,我这里的小场面,当然不入您沈老板的眼。”笑吟吟的一句话插了进来,锦绣一回头,是英少!连他都被惊动了,可见沈金荣的确是来头不小。
沈金荣朝向英东欠了欠身,“英少别误会,我不过是想起前几年百乐门的盛况,一时感触而已。”
“现如今生意不好做,世道又不景气,谁还肯那么花钱捧场。”向英东在对面坐下,锦绣帮他斟上一杯酒。
“英少说得没错,花无百日红,谁都知道大富豪是靠白珍珠的南洋舞出名,七重天有玛丽安踩着圆桌穿着西装跳艳舞,可是再看看百乐门,也就只剩下一群披着羽毛跳大腿舞的,难怪声势不如以前。”沈金荣远远看舞台一眼,“别怪我多管闲事,我还真有点替你担心呢,英少。听说过两天,法国领事斐迪南公爵还要在百乐门举行一场舞会,招待本国的使团……到时候你总不能再把殷明珠请回来充场面吧?只怕向先生不肯答应。”
向英东蹙起眉头,“今天沈老板特地来一趟,不是为了跟我议论殷明珠的吧。”
“当然不是,百乐门打开门做生意,来的都是客,我不过是替两天以后的那场舞担心。”沈金荣打个哈哈,“要是我没猜错,英少也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得到法租界的支持,拿到建跑马场的独家经营权吧。”
“大家都明白,我也不必跟英少兜圈子,大富豪的黄老板也有意办这场舞会,我也不过是提醒英少一声,最后的赢家未必是百乐门。”
“那么大家且试试看。”向英东举起手里的酒杯,“请。”
桌上的气氛一时僵住,丽丽不知所措,轻轻拉一下锦绣的衣襟,“好像……英少脸色不对啊。”
锦绣看着向英东,他一向嘻嘻哈哈惯了,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紧绷的脸色。
正在僵持的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旁边,风淡云轻地应了一句。
是谁?沈金荣、向英东和锦绣几乎同时抬起眼来,锦绣心里一跳,蓦然一惊又一喜,是左震!
“左二爷。”沈金荣一怔,站起身来,“想不到这么凑巧,二爷也来跳舞?”
左震拍拍向英东的肩,“开这么好的红酒都不叫我一声,你算什么兄弟。”
旁边的侍应早已经递上新的水晶杯,替他斟上酒,左震在向英东身边舒舒服服坐下来,这才向沈金荣道:“跳舞我不行,不过说到输赢,不知道沈老板有没有兴趣赌一把?”
“赌一把?”沈金荣顿了顿,似有那么片刻的犹疑,但还是道:“难得二爷有兴致……我沈金荣当然奉陪,赌注就随二爷下。”
“拿骰子来。”左震跟身边的侍应交待一句,回头朝沈金荣淡淡一笑,“我们这场赌,三百两百,三万两万的争来争去,都没什么意思,不如就赌那片跑马场的地皮。”
沈金荣呆住了。这算什么赌注?
“那片……地皮?二爷是不是跟我开玩笑,眼下这块地皮还是别人的产业,既不是我沈金荣的,也不是你左二爷的,这赌注下得未免太荒唐了。”
侍应已经照吩咐送上骰子和摇盅,左震接过来,在手里慢慢晃着,“这块地皮,眼红的人虽然多,可是有资格出来争的人没几个。今天咱们就只赌一副大小,输的人,放弃跑马场的经营权和地皮,沈老板觉得怎么样?”
“连左二爷也对跑马场有兴趣?!二爷要跟英少争同一块地皮?”沈金荣蓦然起身。
左震放下骰盅,“怎么,不可以吗?”
沈金荣气结,没错,这赌注听上去再公平不过,但他心里清楚,左震这分明是空手套白狼。他什么时候想要跑马场的地皮了?谁都知道他跟向英东是兄弟,他怎么会跟向英东争一个跑马场?!
这场赌局,输了对左震来说根本无所谓,但若是他沈金荣输了,就要从此履行诺言退出这场竞争,平白便宜了向英东!
虽然明知是上当,反悔已经来不及,刚才自己当着这么多人亲口答应赌这一局,现在才改口,岂不成了笑话?这种事要是传了出去,他沈金荣还怎么见人!
向英东已经在看着他微笑了,神色间颇有点讥讽,再看左震,神情平静,气定神闲。
“既然二爷都插了手,我看这一局,赢面也不大。不用赌了,我认输。”沈金荣到底是沈金荣,片刻间就做了决定,他明白,今天这趟百乐门是来错了。
向英东往椅子上一靠,慢条斯理地道:“既然沈老板愿赌服输,那么后天那场迎接法国使团的舞会,到底是百乐门还是大富豪来接手,到底是谁争到了经营权,也都不关沈老板的事了,是吗?”
沈金荣脸上掠过一丝暗红,额上跳起一条青筋,咬着牙道:“没错。英少,今晚我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