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酒喝得多了,岑白羽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
“映秋,和我一起出去看看吧。”岑白羽看着方映秋,一脸诚挚,“这京城的繁华想必你也看腻了,可京城外的天地你却从未见过。”
“我虽未离开过京城,可外面的天地总能从先辈的字里行间略窥一二。”方映秋淡然一笑。
“那终归是不一样的。”
“是啊,终归不一样的。”方映秋黯然道。
“映秋,牧之和夜阑经常向我念叨你,说你从不给他们回信。”
“白羽,我们四人中,牧之坚毅果敢、心思细腻;夜阑果断英武、豪迈旷达;你玲珑剔透、不拘小节,整个长安城的人都说你们是一时人杰。而我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除了昭阳公主曾孙这个身份,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岑白羽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神情严肃。多年相交,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好友如此妄自菲薄的背后是什么,若能一道离京,见见外面的山水人情,于他也是好的。
“映秋,那是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好。”岑白羽回过身温柔地拍了一下方映秋的肩,“若论机敏聪慧、通透练达,我们谁又比得过你?”
明帝元瑞十年,还是少年的岑白羽、李牧之、萧夜阑、方映秋等一群太学生趁博士午憩之际,偷出太学,于长安城外十数里的山林围猎。由于错过了时辰,未能及时回城。几位太学生失踪不见,是太学自设立以来未有过的大事,此事不仅惊动了太学祭酒、长安令,还惊动了明帝。
失踪的太学生大都是功勋显贵后人,何况太学生乃天子门生,若有人蓄意绑人勒索,不仅无视朝廷的律法,更置朝廷的脸面于何地。明帝震怒,长安四门戒严,卫尉军逐户搜查,长安城人心惶惶。
后来北城门卫率忆起午时有十几位少年郎鲜衣怒马飞驰而出,遂将此事报于卫尉郎。城墙上夜巡的军士亦发现长安城北数里外有火光燃起,于是派一队人坠墙而下,发现火光乃他们取暖驱寒而燃。
卯时初,十几位太学生第一次入太极殿,他们跪在地上,大部分人战战兢兢、汗如雨下,只有四、五人尚能应对明帝的诘问。
“陛下,养国子之道,乃教之六艺:一曰礼,二曰乐,三曰射,四曰御,五曰书,六曰数。此乃臣等修身、齐家之道。臣等此行虽未请示尊师,但亦存圣人之道。”方映秋不卑不亢,“然臣等所为实悖之,陛下惩处,于法、于礼、于情臣等皆无辩之处,此皆学生们任性妄为,臣等恩师及数位师长谆谆教诲,不敢或忘,望陛下怜之。”
明帝对这个少年赞誉有加,遂不追究此事,只是在太学中加学监一职,由年长太学生担任,于博士午憩时监察学生所为,防止此类事情的发生。
此事后,方映秋在长安声名鹊起,长安人皆言“生子当如方映秋”。
后来他们四人因意气相投,经常一起习武修文、助危扶困、惩恶扬善,遂有“长安四君子”之号。
随着年龄的增长,太学生涯的结束,四人也各奔前程:李牧之和萧夜阑婉拒了明帝召其入宫做郎官的诏意,分别去了原州和宁州从军,岑白羽做了一年的郎官便去职游历天下,只有方映秋留在京城,不但上表拒绝了明帝让其做郎官的诏意,反而整天游手好闲,斗鸡走狗,再也不复当年模样。
即使如此,元瑞二十年,任凭其如何上表婉拒,明帝最终还是把云骑郎之一的位置给了方映秋。
“白羽,你呀……”方映秋原本浑浊的眼眸突然精光一闪,他顺手拿起桌上的桃花酿猛灌一口,朗声道,“待辞去朝职、禀明家父、看过太祖母之后,若有幸同行,那便随白羽去这天下看看吧!”
“如此,我定扫榻以待。”岑白羽深深地作了一揖。
“你我难得一聚,这些糟心事暂时放一边,今日不醉不归。”方映秋豪气干云。
“如此方不负少年意气!”岑白羽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