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陪弄的圆洞门尽头,传来了新任管家毕福chu着嗓门的喊声:“少爷!您要的留声机已经按您的吩咐从茶馆里搬回来了,是搁在您房间里吗”
远远望去,站在中庭日光下的毕福只能看到一个敦厚黑实的身影,但出现在此时此刻,不啻为我解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围。
“知道了,把它搁在艳艳小姐房里。”周汝佳很不情愿地回答着,边说眼睛边直直地瞪着我,然后悻悻地跟着毕福走出了陪弄。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难缠的周少爷成了我心里的一个沉甸甸的负担。
周汝佳与胡艳艳在周家已经小住了一星期有余。
在这一个星期里,清静的周家被他们俩闹得犬不宁。留声机里总是不停地播放着各种舞曲,后园的假山池塘边,到处可见穿着一身又一身行头的艳艳在照相机镜头前的搔首弄姿,令人眼花缭乱。修剪齐整的草坪被他们肆意地践踏,到处可见他们乱丢一气的果壳垃圾。可怜的下人们只得跟在他们身后不停地收拾,有时还会遭到他俩的白眼和训斥,连荣妈也大喊吃不消。
我看在眼里,也只能忍气吞声,周汝佳的恶作剧行为令我束手无策。
周玉成在表侄女面前也不能太不给儿子面子,所以一向喜好安静的他只能把大部分时间耗费在周氏茶馆里,眼不见心不烦。
有一次,艳艳心血来潮,嚷着非要见一眼神秘的龙凤椅。我实在不好意思回绝,只能瞒着周叔偷偷地把她带到卧房,却被荣妈撞见,后来周叔又知道了,我遭到了一顿奚落。
所以,周家从上至下,无不希望这对淘气的活宝尽快回到上海。
没想到,他们非但没走成,连艳艳的父母也来到了同里。
自从嫁进周家后,我是第一次瞧见了周叔的这门表亲戚。
表妹蓉芳四十岁上下,一身珠光宝气的阔太太打扮,周身凡是能披金戴银的地方全都武装了起来,却也掩饰不住长得膀大腰圆的身形,与她那白白净净的丈夫胡巍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夫妻俩的情形一看便知蓉芳是家里的主角,唯唯诺诺的胡巍却并不像他的名字那样大气。我不由得对他产生了一丝怜悯,心想着这个长相并不太差的男人也许重新执起画笔来应当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而不是整天被老婆逼着坐在像模像样的公事房里绞尽脑汁。
令我感到有点纳闷的是,第一次见面的胡巍,却总是时不时地看我一眼,莫非他觉得我太过年轻,与周叔不太相称
周叔知道这个向来不太走动的表妹一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这么殷勤地跑到同里来,可不会是简单地看一下表哥完事。
所以,周叔对着他们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
“有劳你们大老远地跑来,前一阵子订购的那批东洋花纱布到上海了吗”
“是的,周先生,已经按您的要求全部入库,等清点完毕,过几天就可以直接上货柜了,销路一定会很好,您大可放心。”胡巍边说边又不经意地扫了我一眼。
“那你不呆在公司里,跑到同里来做什么汝佳不在,你也不在,就不怕公司里有人捣鬼”
“这……我……”胡巍一时语塞,脸上的表情很是尴尬。
在周家大院里,周叔向来对下人做事赏罚分明,看不惯的事从不隔夜,今天的胡巍可真是碰了一个硬钉子,我知道周叔对他的生意是丝毫不会含糊的,也不可能给胡巍面子。
气氛显得有点沉闷。
正待我开口打个圆场,蓉芳却笑嘻嘻地接过了话题。
“表哥啊,是这样的,你看新嫂子刚过门不久,也没来过上海,我们这次来是专程邀请表嫂到上海去玩玩,散散心的。”
蓉芳边说边瞧着我,意思很明显,要让我帮着说句话。
我赶紧识趣地说道:“谢谢你们,也真是,长这么大,我也没去过上海,改天有机会一定去一趟,见识见识十里洋场的气魄。”
“就是嘛,像表嫂这样出众的品貌,到了上海一定给周家增光不少,表哥的生意会更加红火,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说完,蓉芳兀自咯咯咯地笑着,却没有第二个人随声附和。
而且,蓉芳左一声表嫂,右一声表嫂,直喊得我心里别别扭扭,毕竟她比我长那么多,和我母亲的岁数相差无几。
凭着周叔对二太太的痴迷感情,她怎么可能选择放弃爱情,走上一条不归路呢
除非她不爱他
我的这个想法着实把自己吓了一跳。
“好了,我们不说她了,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周叔的情绪变得有点烦躁,看来他对此事一直郁闷在心。
他猛地甩了一下头,好像甩掉了千丝万缕的过去,同时拿起身边茶几上的紫砂壶大大地喝了一口水,便再一次抱住了我的身体。
“现在我有你了,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福气,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一大堆孩子继承家产呢!”说完,他便冷不丁地掀起了我薄薄的上衫,一头扎在了我的x脯上,令我猝不及防。
“别,别这样,让下人们看见多难为情啊!”我坐在他身上羞怯地扭动着,十指c进了他的乌发,试图挪开他的头。
好像已经有些日子了,他的这种久违的tiaoqing一下子激起了我的yu着那一片令他心驰神往的地方,手指渐渐触碰了温暖与湿润。我的每一g神经末梢都在迅速地膨胀,撩拨着我心底汹涌而至的欲念,激起了我一层又一层酥酥麻麻的快感,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禁不住发出一声声低低的shenyin。
他的身体和我一样,正在快速地胀满着渴求的欲念,坚硬而饱满,宽厚而柔软,我好像又躺在了熟悉的龙凤椅上,全身心地任由激情肆虐地游走,让身体喷薄出生命的甘露,乐此不疲。
紧接着,周叔一下把我抱了起来,迫不及待地穿廊过桥,径直走向我们该去的地方。
一路上,我乖乖地躺在他温热的怀抱里,浑身上下涌动着高涨饱满的喜悦。不管周叔是否真是把我当成他过去感情的延续,至少今天从他的口中,我知道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和重要x,这是他第一次对我吐露心声,我感觉与他的距离越来越近,我对与周叔的未来更加充满信心。我是周家太太,就应该全方位地做好,不仅是x爱上的和谐,更是一种思想上、情感上的水r交融。
周家的天空在我眼前不停地迷惑盘旋,一会儿左倾,一会儿右斜,眩晕中满是一种湛蓝的愉悦。
可是,我猛然发现了池塘旁边的假山之巅,一个人影正遥遥地注视着我们。
那是毕福,现在的周家总管。
“就这么点事还值得大老远跑来,让汝佳带个信不就可以了吗”
周玉成瓮声瓮气地说着,仍旧不依不饶,把手中的茶碗盖子弄得丁当作响。
蓉芳还是堆着笑脸,并没有在意表哥的不悦,也许从小到大她早已习惯了周玉成的冷淡。
“您看,这不是显得我们心诚吗。”
蓉芳讪讪地笑着,但出人意料,并没有下文。
夫妇俩在周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他们终于准备与汝佳和艳艳一起返回上海。
在临走之际,蓉芳却把我独自拉到了寂静的后园,向我道出了此行前来的目的。
“表嫂啊,我看您是个心地特别善良的好人,有一件事只能烦劳您与表哥商量一下。”蓉芳亲热地搂着我的肩膀,沉重的臂膀压得我有点不堪重负。
“都是自家人,别那么见外,只要我能办到就好。”
“是这样的,你看我们家艳艳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汝佳也不小了,我看他们俩倒是挺般配的,在一起也合得来,何不亲上加亲,让他们结秦晋之好呢”
原来蓉芳神神秘秘地就是为了宝贝女儿的婚姻大事,这不正好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吗
“您放心吧,这事我早已对老爷提起过,我想他不会反对的。”
“是吗那可就全拜托表嫂了,我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蓉芳一个劲地握着我的手,眼里迸s出喜悦的光芒,好像这件事对她来讲攸关重要。
同时,她看似不经意地捅了一下站在一旁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的胡巍。
胡巍猛醒,赶紧堆起笑脸对我说道:“太太,那我就代表全家谢谢您啊!”
真是奇怪,我总感觉胡巍好像有其他什么话要对我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瞥了一眼身边的蓉芳,便止住了话头。
“胡先生这就见外了,都是自家人嘛,不用这么客气的。”
其实,我心里担心的倒不是周叔是否会同意这门婚事,而是周汝佳到底心里是怎么想的,他愿意放弃对我的纠缠,一心一意娶艳艳吗
我把蓉芳的想法趁着周叔在后园里喝下午茶的间隙,委婉地提了出来。
躺在竹榻摇椅上的他,微闭着双目,静静地听着在一旁轻摇团扇的我,眉宇间渐渐拧成了一个结。
“哼!我就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我不由得怔了一下,不明白他指什么。
“都是自家人,哪有打不打算盘的道理呀!”
“你不知道,我这个表妹可是很会钻空子的,她的眼里除了钱还是钱,唉,大概是穷怕了吧。”
原来周叔担心的是这个,我想他是多虑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汝佳和艳艳结婚,所有的家产还不是都姓周吗你也有解甲归田享清福的那一天,何不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呢”
“你看汝佳像个结婚的样子吗就更别说其他事了,一看见他我就来气。”
“也许他成了家反而变得懂事了呢,总得给他一次机会吧。”
此时,周叔却轻轻地拉住我的手腕,把我放在了他的膝上,同时把脸埋在了我的x口,两只chu大的手掌覆盖了我的后背,温柔地说道:“叶子啊,你知道我娶了你有多么幸福吗你是那么得体懂事,凡事都为别人考虑,真的很像……”
他一下子噎住了下面的话。
“像谁嘛!是不是你的二太太啊”
我的心里一直有种感觉,他过去的爱情在半途中戛然而止,而我成了他死去爱人的延续,也许我是对的。
这次他没有回避,却给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
“你的确许多方面都很像她,你的气质,你的聪慧,你的善解人意,而且她也姓叶,要不是时间相隔了十多年,我甚至怀疑你们是一对姐妹。”
他的表情很是迷离,脸上蒙上了一层雾气,好像时光倒流,在他怀里的不是叶子而是他最至爱的二太太。
我被他的叙述吸引住了,回想起他凝视我时眼底时常流露的那抹迷惑和涣散,我一下子恍然大悟。
“你那么多年单身而过,是不是想重寻那种感觉呢”
“也许吧!”周叔有力的手一直不停地摩挲着我的后背,使我感受到一种充实,和一种结实的依靠。
“起初刚认识你时,我找到了一种重续的感觉。可是,对你的了解越多,我越发现你与她有很大的区别。你的骨子里有一股韧x,遇到困难不会逃避,知道吗,叶子,我真的很欣赏你。”
他的话霎时让我感动不已,我觉得自己所受的一切委屈都是值得的。
“那二太太怎么会死的呢”
我后背上的大手停止了蠕动,并且无力地滑了下来,顺势耷拉在我的腿上。
“唉……”
他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此时此刻,周叔鲜为人知的脆弱在我面前一览无余。
“我真的枉为她的丈夫!事实上,连我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投河,这是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没有解开的谜,我总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她选择了结束生命。”
“投河”
我的心里猛地一惊,难道二太太不是溺水而死,而是在痛苦中自尽身亡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