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三)_春寒五陵原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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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三)(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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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安装水泵了,那些随水泵一道请来的水泵厂的工人们就更不让他们靠近了——不但不让马碎牛这些未成年人靠近,甚至也不让大人们靠近。马碎牛虽然心中不忿,但看到那些前不久还趾高气扬的长辈忽然都矮了半截,一个个呆头呆脑陪着笑脸傻站在一旁,心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抽水站的工程十分顺利,试水也一次成功。

马碎牛对赵俊良说:“这下好了,藏了碑子还有了水浇地。一箭双雕、一石二鸟、一臣二君、一女二嫁------,‘狼剩饭’要不表扬咱们才怪!说不定还真叫秃子猜着了,每人奖励二斗麦。”

“你想的太好了,”赵俊良说:“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他恨不得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碑子的事,他也不会把这个功劳记在你我头上——说不定你大也是这态度。”

“为啥?”五虎上将同时问道,那眼光却是不以为然。

“你大是为了大局,大队长——。”赵俊良咽下了后半句话。

水泵安装结束后,水泵厂留下了一个工人继续“磨合试车”,他还要负责在两天内教会大队长亲自挑选出来的两个“灵醒而又可靠”的人如何管理抽水站。

当哗哗的清水被泵到旱塬上后全村都沸腾了。娃娃们追着水头嬉闹,大人们裂着嘴笑;古老的旱原忽然成了欢腾的集市。大人们在反复惊叹“水往高处流”的不可思议的现象后也无比感慨地奔走相告:新社会就是好,北塬上几千年靠天灌溉的旱地终于也像塬下一样成了水浇地了。

大队长两眼熬的通红,他披着件脏衣服,满面疲倦之色,低头思索着,在村里走来走去。他当仁不让地接受了村民那敬仰的目光和亲切的问候。

“没啥,”他说:“这是我们干部应该干的。”

赵俊良却在泉水上塬的第二天找到了马碎牛。

五虎上将正在麦场上“斗鸡”。马碎牛一个上挑,把秃子放了个坐墩,他单腿跳跃哈哈大笑。一眼看见愁眉紧锁的赵俊良,高声叫道:“来来来!军师,你也下场斗他一鸡!”

赵俊良皱着眉头说:“没那心思。”

“咋了?又咋了?”马碎牛奇怪地问。

赵俊良忧心忡忡地说:“我一直觉得心里不塌实,刚才才想到建立抽水站这个办法还是有漏洞。”

马碎牛吃了一惊,忙问:“漏洞?漏洞在哪儿?”

“还是石碑。你想想,万一要有人追查这事,非要来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咋办?咱到哪儿去找这么大的‘尸’?”

马碎牛笑了,说:“我当是多大个事,就是个尸首麽,容易的很!”

赵俊良觉得奇怪,问:“全村我都走遍了,也没见到啥东西能代替石碑,你还说容易?”

“那是你找错了地方。”马碎牛说:“向东五里有个村子叫‘程家’。清朝的时候这个村子出了一个武将叫‘程林’。他跟着康熙爷去新疆打‘哥儿蛋’,功劳到是立下了,颡不见了。康熙爷恩准给他做了个白铁颡安上,这才拉回来埋了。程家村的人给他箍了好大一座墓子,坟前还立着一个碑子,上边有康熙爷亲自写的碑文:‘双刀程林白铁头’。碑子前边是一条神道,两边立着石羊、石马还有石人。人家说那叫‘翁仲’——他大那个驴仔蛋,明明有名字麽:石羊石马石人,叫着多上口,偏偏多事,叫什么翁仲!——我去看过,那石头跟咱沉到泉底的碑子一个模色,都是青石;大小厚薄也差不多。咱全体出动,今晚拉上架子车,把他那翁仲拉回来砸成碎蛋蛋——石羊、石马就算了——谁敢说不是咱的石碑?”

“老天爷!这就是你的办法?”赵俊良惊叫道:“你咋能用破坏一件文物来拯救另一件文物?这还不如不干。不行,坚决不行!还有,程家的人能答应?”

“你就是前怕狼、后怕虎!那程林的墓子在五渠以南,离村子有二里路呢,咱半夜行动咋会有人看见?那地方有那么多的石人、石羊、石马,又没给他拉完,只拉他一个翁仲算个啥?”

“那好,你去拉吧。我估计那翁仲少说也有两千斤,看你咋样弄上你家那辆吱吱响的架子车。”

马碎牛略一思索,不好意思地笑了,说:“这倒是个问题。总不能开着吊车去偷文物——我也雇不起吊车。”

秃子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着屁股上的土一边说:“我有办法。听我大说茂陵车站货场外边堆了半里路的石渣,说是国家要在这儿建一个什么‘化工六院’——这怂单位就怪:净是些带眼镜的知识份子,细胳膊细腿,身板薄的风都能刮倒,看上去还没有咱村的女人有劲,却研究咋样能在沙漠里栽出蘑菇来。他们开会时还眉飞色舞、故作神秘地胡吹什么‘让祖国的沙漠飘起雄壮的蘑菇云’——沙漠里连水都没有,飘怂的蘑菇云呢!——咱今晚去拉上他五、六十车石渣,从里边拣也能拣出来三、四车青石蛋蛋,还怕冒充不了石碑?”马碎牛拍着秃子的肩膀称赞道:“还是秃子灵醒,倒解决了吊车的问题。”狗娃和怀庆也表示同意。

赵俊良又一次表示反对,说:“不可。为啥一想到解决问题就采取‘偷’的手段?难道真的就没有其它好办法?”

马碎牛不满地说:“没有!本来想办法是你这个军师的事。我们替你把心操了你还不满意。那好,现在听你的,你说青石蛋蛋从哪儿弄?”

其他人也认为赵俊良过于迂腐,站在一边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赵俊良也感到束手无策。他启发性地提问:“咱村——或者外村——有没有废弃的青石用具?比如说石磨子、石碾子?石滚子?这些都能替代。大家集思广益,说不定啥地方就有这么一个合适的。”/>

明明连忙说:“我想起来了,我们队原先那个老碾子就是青石的。碾盘也是青石的,而且碾盘的厚薄和放倒的那个石碑差不多——只是------石碑是方的,碾盘子是圆的。后来碾盘不能用了就丢到饲养室去了。把它砸碎就行。”

愁云不展的伙伴欢呼了起来,七嘴八舌之后,约好下午带上工具去砸碾盘。

当马碎牛抡起铁锤在赵俊良的指挥下叮叮当当地把砸碾盘的工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大队长来了。他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青石碾盘——只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走了。他转过脸对四队队长马家富说:“娃们的事不要管也不要问。反正你那个碾盘也不用了,他们想咋弄就咋弄。”

青石蛋蛋在水泵房前展示了三天、被惋惜的村民验明正身后,作为封建主义残余——马跑泉北泉石碑的替代品——突然消失不见了。秃子经过艰难的调查后才知道,原来是马碎牛连夜拉走了。他还记得那个“龟”书记的话:青石蛋蛋能烙馍。秃子得知了个中秘密,梗着脖子不答应,说他最近胃不好,“蛮作酸,吃了东西也不克化”。为此,他还请教了吴道长。吴道长说了,偏方只有一个:一定得吃些石头馍才能治好。他赖在马碎牛家软磨硬缠,坚持从马碎牛家拉走了满满一架子车的青石蛋蛋,这件事才算彻底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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