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吃过烤包谷没?”马碎牛问。
“没有。我连咋样烤都想象不来。”赵俊良回答。
“简单的很,”马碎牛说:“扯些干麦草和剁成节节的湿包谷杆掺到一着,再把带皮的包谷塞进去,外边再用湿包谷杆一围就不用管了。等烟散了火灭了就把包谷拿出来,剥去外皮就可以吃了。”
秃子补充道:“你要想吃嫩一点的,就是碎牛说的那办法;你要想吃更香、更窜、还带着火色的,那就把包谷的外皮剥去一些,只剩下一两页,这样烤出来就黄亮黄亮的,还有一些香气——我喜欢这样吃。”
狗娃说:“你俩说的都不是最香的。我觉得拿一个树股子把包谷穿个糖葫芦,用手转着在火上烤,又能看火色、又能闻香气,那才吃着香。”
明明只是笑。怀庆问他:“明明,你说咋样吃着香?”
明明露出一口白牙,说:“饿了吃着香。”
马碎牛说:“连明明都学坏了,说话也不老实了。烤包谷虽然香,但我听说还没有烤红薯好吃。”
赵俊良说:“我以前在城里吃过烤红薯,又甜又面;啊,真好吃。”
怀庆感慨地说:“今年各队都种了红薯,这还得感谢大队长。要不是他坚持让各队试种,恐怕只有四队一家种这东西。”
明明接茬说:“这也难怪。谁也没种过,万一没收成,社员挨饿不说,公粮咋办?拿啥交呢?咱这一村人咋活?——大队长这个险可冒的大了!可惜咱成天都在说大队长的坏话。”
“这就是老年人说的:‘少年不知当家难。’”怀庆感慨地说。
“看来我们也是秋后的蚂蚱,既没经过冬、也没见过夏。”马碎牛难得一见地做着自我批评。
秃子说:“听说一个人可以分二百多斤红薯呢!我家要分八百多斤,这一下不会再挨饿了。”
马碎牛十分佩服地说:“四队队长马家富真是个能人!跑到县上农科所问人家啥东西产量高,人家告诉他红薯产量最高,他连见都没见过红薯啥样,也不知道咋种,胆正的当即就购买了红薯秧子,顺便从农科所请来个技术员,给人家又上纸烟又上猪头肉;管吃管住、跟前跟后,三锤两梆子就把红薯栽到了地里,真是好胆色!”马碎牛忽然想起了什么,对赵俊良说:“我刚才到你家去时,你爷你奶奶正在整理红薯,看堆堆,你家起码也分了五百多斤。”
赵俊良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可以不挨饿了。”
马碎牛说:“这二年也把我饿怕了——”忽然看见泉娃远远地过来了,马上站了起来,对着泉娃大声喊:“泉娃子,俊良跟我吃饭去了,肯定回来的晚;你是老社员,不要等他,自己安心看场。”说完,也不管泉娃是否听清楚了,拉上赵俊良就向南走。
赵俊良奇怪地问他:“泉娃叔都四十多岁了,你咋把人家叫泉娃子?”
“谁让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富农?!狗日一代比一代结婚早,家里的辈分就多了层层。到了现在,他比我要低两辈呢!还有洋娃和死了的海娃也比我低两辈。只要他在马跑泉住、只要他姓马,只要他名字里带水,他就得把我叫爷!”
赵俊良终于明白为什么马碎牛在七月七埋海娃那天放肆地有些离谱,除过不明底细的执事以外,送葬的队伍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出来干涉。但他还是怀疑地问:“那人家到底把你叫爷不叫吗?”
马碎牛气愤而气馁:“要不为啥说人心都瞎透了!这些水字辈的见了他爷都是白搭话。他不叫爷我不怕,我和他们说话时提醒他,给他名字后边加上一个‘子’字,多少也能出口气。”
“不管年龄多大你都加‘子’字?”
“那当然!”马碎牛理直气壮地说:“我见了泉娃他大也是叫‘槐娃子’——他大是木字辈的,叫槐身。”
“他大多大了?”
“六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