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传来雁鸣,抬头蓦然见个人字镶在天边云下缓缓北飞。即连这禽儿也有父兄带领,行之万里,亦不相弃。郑吉忽然心中一阵酸楚,暗自吶喊:“爹!您怎的狠心抛下可怜母子,受邻里欺侮。”忍不住掉下泪来。
呆坐了片刻,忽听身后轻轻叹息。郑吉心儿一跳,知道叔来了。赶忙揩去泪珠,起身掸去身上灰泥,回身拱手敬礼道:“叔!侄儿给您请安了。”就看一名八尺有余魁武健拔长大汉子立在身后三尺,失神望着江水。那汉子衣衫蔽旧,发丝随风乱荡,好似风中黑压压参天巨松。郑吉都随小儿叫他钟叔叔。虽非同姓本宗,但自小对郑吉照顾有加。
叔叔应了一声又看着江水失神。片刻后问:“谦儿又叫大牛、小豆欺侮了吗?打赢了吗?”
郑吉笑道:“没事!叔不要担心!”
叔叔又道:“问你打赢了嘛!”
郑吉呵呵干笑道:“没啥事!哪里值得说呢?”
叔叔沉默片刻又问道:“谦儿不生气吗?”
郑吉笑道:“叔不要担心嘛!淮阴侯都吃了胯下辱,何况小子?叔听这段韩信拜将,咚咚龙咚!”说罢来个金鸡独立,高声叫唱:“
怀万机,杀军阵,
一身傲气吞古今。
男儿吃得胯下辱,
今日要报一饭恩。”
钟叔叔默然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哼!呵呵!”把郑吉揽在怀中问:“谦儿真吃得胯下辱吗?大牛打你,都不生气?”
郑吉昂起下巴傲然道:“我才不在乎那几个小无赖呢!娘说他们没出息,游手好闲,也不学些正经的。像我天天读书写字,学习术数,将来帮天下人抱不平,教天下人都不吃苦。这才叫英雄豪杰!”
钟叔叔望向远方,喃喃自语:“英雄!豪杰!英雄?豪杰?”顿顿又问:“作了英雄豪杰呢?然后呢?”
郑吉道:“然后天下人都过着快活日子,男耕女织,处处弦歌。”
叔叔又问:“然后呢?”
郑吉愣了一愣,嘻嘻答道:“然后大伙都快活了!没有然后了。”
“非也!非也!”叔叔抚摸郑吉头颅,笑道:“然后大英雄、大豪杰便娶一百个老婆,家里有满地叩头奴仆、数不尽钱粮、鸟飞不过产业。”
郑吉大惊道:“这使不得呀?英雄豪杰岂能贪财好色呀?”
叔叔点头道:“使得的。”
郑吉扯着叔叔袖子摇晃,笑道:“叔自家都不要个婶了。叔自家娶一百个婶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