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部分阅读_恋人常不在_奇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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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人常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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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点都没有改变。」协介说。

「我看这不是赞美的话了。」

「为甚么?」

「就好像说我没有半点进步。」

「有时候就是难得不改变。」

我跟侍应生要了一杯咖啡。

「好多话要问你哩!」

「是呀,我也有一筐话要说。」

在发展中国家生活了三年,协介放下一身赘肉,却攒下一些甚么回来了。到底是甚么呢?我还没有看透。大概是我无法想像的,教人眩目闪闪生辉的_些东西。

协介语调沉稳,跟我说起这三年的生活。

他在亚洲一个偏远贫瘠的农村当个数学老师。数学不只是一门学科,也跟买卖、物价息息相关,算是教育里满重要的_环。

「学生却老是缺席。那些课堂根本不像样。小孩子一学会走路,就马上要帮忙家事,比如说上农田,打水甚么的。对於一个家庭来说,这可是宝贵的劳动力呢!女孩子就给卖到城里去。有_次,一个学生要给卖掉,我拼命游说她的父母,却始终不得要领,他们反而一脸不置可否的表情,就是觉得卖女是天经地义。那个时候,我是切切实实尝到一种有心无力的感觉。」

「对,我也偶尔听过,也真不敢相信这就是现实。」

「到头来,我的一套价值观就成了障碍。我一定要彻头彻尾投入适应当地的生活模式、风土人情、宗教和食物。还握着日本那一套去批评,根本没办法生活下去。」

「健康也是个大问题吧?附近有没有医院甚么的?」

「我住上的那条村落,就只有一个巫师。医生一个月才来一次。」

协介说来没有悲壮情绪,倒是轻描淡写,语气平静。

「没有其他日本人吗?」

「偶尔会碰上一些商人,都不是住在那边的。现在,无论是怎样偏远的角落,都总有他们的足迹。」

「真厉害。」

「我倒要质疑他们的办事方式。」

「怎么了?」

「有一天,他们突然要展开工程,就是在森林裏架起好几座铁塔。当然,是日本公司负责的。名义上是为各个村落提供电力。发电厂是重要的骨节眼,却原来就没法提供足够的输电量,到底还是没有电力供应。」

「他们难道都不知道输电量不足吗?」

「就是没道理不知道的,可就是先建好再说。到头来,供电塔就成厂一座又一座的废铁。我看着这个光景,就觉得那些曰本商人,可褪就只是借供电的名义,纯粹为了架起铁塔。」

「为甚么要这样做呢?」

「就是说,日本提供国际援助,给发展中国家捐钱。那些商人就是窥准那笔钱呀!接受援助的国家就有那些日本商人的踪影。甚么搭桥、设立工厂、建造基本设施等等,都由他们承办下来。他们就在那些援助金里动脑筋。架铁塔只是一种手段罢了。到底能不能派上用场,他们才不关心哩!才不管是甚么样的工作!总之攫了钱就好。」

我瞪圆了眼听得目定口呆。我从来不曾认真思索过日本商人做生意的手腕,也没有知道的机会。

「是吗?原来有那种事情……」

「我总觉得好羞耻。」

「嗯嗯。」

「真是受不了。」

「说得对。」

我就只有这种反应。只有听的份儿,然後感到惊讶,说一句「糟透了」也就完了,心里好不惭愧。我也只能够乾巴巴的觉得愤怒,感到疑惑,但甚么也做不了。

「也真不应该跟你发牢骚。」

「不……你的话倒是教我要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我对现在这种懒慵慵的生活态度多少有点罪疚感。」

我老实说出感受,协介却慢慢摇头。

「不要这么说。你有你的生活方式呀。」

协介泛起笑意,算是体贴我吧,就转个话题,符合他这种年纪的话题。

「他们都怎么样了?」

「最近都没有碰面了。刚毕业的那一年,大家偶尔都会碰头的。」

「你跟时男到底走在一起吧?」

「呀!」

我有点尴尬,又觉得隐瞒反而不自然,於是点头。

「是的。」

「我早知道了。你打从学生时代开始,就对时男一条心。对其他男生就是不屑一顾,也难怪要一口把我拒诸门外了。」

「不要这么说。」

想起那个光景,我不禁垂下眼睛。

「好想跟时男见个面呀!那家伙,怎么样了?」

「很好哇,在一家商用电脑代理公司上班。我猜他也一定想跟你见面。要不要给你联络一下?」

「嗯,就靠你了。」

那一天,光凭一杯咖啡,我们就聊了两个多小时。好想多听协介的各种体验,他在另一种生活里得到的经验。我就像翻阅一本历险小说似的,紧张兴奋。

回到家里,看见电话录音机的灯一闪一闪的。按下按钮,就传来时男结结巴巴的声音。

「是我,嗯,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对不起。」

说完了。再听一遍,我笑了。

真气人,拿他没办法。

念头一转,我就知道要让时男赢了。他不认认真真跟我道歉,不肯体贴我的委屈,我就真的不想原谅他。可是,现在都无所谓厂,让他好了。

跟协介见过面,心胸都开豁了。跟他这三年的生活比起来,这点烦恼如垃圾。

我马上给时男挂个电话。

「是我。」

「嗯。」

他看来是等我的电话。铃声一响,就心里有数吧?

「我听过留言了。」

「呀呀。」

「就只有那几句?」

他半晌不做声,然後又是留话时的暖昧语调。

「我知道错了。跟你撒谎说加班,其实跑到小夜子那家酒吧去,对不起。上一次,我是醉倒了,她才送我回家,没别的,都是实话。」

「是吗?」

「以後都不再去了。」

我突然觉得自己变得成熟了。

「再去也不要紧,就是别撒谎。要去就坦坦白白跟我说。」

「嗯,知道了,我会的。」

「那么,这桩事情告一段落吧。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就太幼稚了,我也要反省。」

时男的声音夹着一点讶异。

「怎么突然这么明白事理?」

「倒是吓怕你了?」

「嗯,一点点吧。」

「今天呢,我跟一个稀客见面了。听他_席话,教我觉得自己的事情原来都是微不足道。」

「是谁?」

「你猜是谁?」

「别卖关子了!」

「是协介呀!」

「哦?协介?木村协介?」

早料到时男也会感到惊讶。

「那个家伙,回来了?」

「就是呀!住在新宿。他说想跟你见面。」

「我也是呀。他怎么了?有没有改变?」

「说起来哩,整个人好像脱胎换骨似的。看着是骨瘦如柴,不过又神采飞扬。怎么说呢,好像在那边洗去一切俗世尘垢似的,一派仙人气质。」

「是吗?是这样子吗?毕竟三年了。」

「要见个面吧?」

「当然了。」

「甚么时候?我说会跟他再联络的。」

「这样子嘛,就是愈快愈好了。好吧!就这个星期六黄昏,新宿附近的居酒屋吧。」

可是,返回座位,就觉得气氛异样,变得沉重起来。

「协介你才不明白!」

野岛的语调硬绷绷,时男马上安抚他。

「你犯不着这么生气呀!协介也只不过是提出有这样的事情罢了。」

「怎么了?」

我跟邻座的友人打听。

「刚才呢,他听列协介说,日本的商人只管浪费资源从中取利,野岛就马上光火了。」

我立刻想到是那番话,就是没法提供电力的铁塔那桩事情。

「你也知道,野岛那家伙,就是在那些贸易公司打工呀。」

之後,就传来野岛的声音。

「我不知道当义工是怎样一回事,可是,协介到底对我们的工作又有多少理解?说穿了,那些当地人根本不愿意工作。粮食没有了,也不想靠自己一双手去努力。我也去过那些所谓发展中国家好几遍,四处都是懒骨头,他们压根儿不肯流流汗水,完全没有劳动工作的观念。」

「把自己一套价值观硬套在人家身上,当然不得要领,不被接纳。」

协介冷静地回答,却愈发撩起野岛的一把火。

「他们就只晓得要钱!觉得人家援助是天经地义。你知道日本掏了多少钱给这些国家!这些都是我们纳税人的钱呀!我可是实实在在地向政府缴税的!应该有资格发一下牢骚吧!」

时男打断话柄。

「明白了,没有人说不准发牢骚!你有你努力生活的方式。」

时男充当和事老,我看着就只觉得他一个劲儿地卑躬屈膝。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做,反正大家讨论,有话就尽管说出来好了。说起来,早阵子听时男说,野岛给他介绍了一个客户。他是为了这个吧?

野岛粗暴地抓起脱下来的短褛站起来。

「协介可真伟大哩!我只不过是个一身铜臭、资本主义的日本上班族罢了。不过,我对这份工作感到相当满足。」

野岛离开之後,就只剩下一个烂摊子。

「那么,我们也走吧。」

不知道是谁扬声,结果,人家都纷纷站起来打算离开。_眨眼,就只剩下我、时男和协介。明明是欢迎协介回国的,怎科却落得如此难堪的收场。

「我们也走吧?」

时男轻轻地说了一句,我们也就离开了。

走到外面去。我靠近协介。

「对不起,一塌糊涂。」

「不、我也不对。难得大家聚首,让我一手砸坏了。」

「你没有错哇!」

稍等了一会儿,时男出现了。

「对不起。」

时男也一睑歉意。

「不,别放在心上。再见。」

协介在灰色里踟橱独行。他的背影满是孤寂。这里可是新宿的中心区,不是甚么亚洲偏远山区,他却像背着遗世孤独似的寂寞。刚才到底有多伤他的心呢?

「我送你去车站。」时男说。

「为甚么……」

我嗫嚅。

「喔?」

「为甚么要唤来一帮人呢?协介说想跟你见面,你却拽来一班无关痛痒的朋友来!」

听着自己的声音拉得紧紧的,我也感到意外。

「我想一班朋友闹哄哄的,他会高兴呀!」

「你总足这副睥性!没心没肺的!老是好心做坏事,你白己却完个没有察觉出来!这种态度,有时候也真教人受不了!」

「甚么意思!不用这么说吧?我也……」

还没有听完他的话,我就转身离开。

我感到丢睑。面对协介,我替时男感列惭愧。我头也小回,满肚子火,一双脚只管走不停。

第四章

时男歪斜的月亮

心里觉得好害怕。

看着渐行渐远的奈月。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才察觉出来。

当我知道协介回来,真的满心高兴。好想跟他碰个面,好想跟他话旧聊天。这种

心情可一点不假。不过,相约的日期愈是挨近,我就愈发抗拒单独去跟他碰面。剔开那份喜悦,心里就是重甸甸的。

到底为甚么呢?我自己也无法跟奈月说个清楚。总之,我给其他朋友打电话,问他们要不要来。老实说,任谁都没关系,总之不要单独赴会。

跟协介碰面了,正如我所料,不,是出乎意料地,那家伙神釆飞扬,我就像矮了一截似的。我想把这种心情藏起来,躲在一帮朋友里面,准可以掩盖这种怏快不快。

我做梦都没想到,野岛那个家伙会这样子跟协介顶撞起来。可是,他的心情也不难理解。

大家还是学生的时候,都是满怀大志神釆飞扬的。现在怎么样了?当了上班族,日复一日,就只晓得跟客户低声下气,就在上司的喝骂声中、斗志都要蒙灰了。跟协介见面,就正好戳穿了这个事实。

或者,野岛也是同一想法吧?协介嘴巴没说甚么,可是在沉默里教人感到一份责难的情绪,就像是质问我们:「这样子就好了?就甘心过着这种生活?」

所以我不愿意怪责野岛。也许协介受伤了,可是也伤了野岛。我自己都重伤。

这种心情,奈月又怎会了解。我也不要她知道,不要教她觉得我妒忌偏执没自信。就让她骂我没心肝算了。

今天早上,在火车上又觉得浑身不舒服了。我强忍恶心,却换来额头冒汗。我咽了好多遍口水了。

最近,这种症状好像愈发严重起来。

以为身体出了甚么毛病吧,可是一下火车,坐在自己的办公桌跟前,整个人又踏实起来。也许是血压低吧。

「宫永!」

又是「癞蛤蟆」的声音。我站起来,好不烦躁。

「是,甚么事?」

「o公司的社长,甚么时候出差回来?」

「这个嘛……大概是一个星期之後吧。」

「甚么大概不大概!」

「不,是一个星期之後。」

「这趟出差好长时间哩!一定要待他回来才能够签合约?」

「这是他们办事的方针。」「都已经签了草约嘛!我跟部长交代过了,货仓那方面亦已经准备就绪。唉,还不正式签合约,就只能够按兵不动。」

「对不起。」

「还差一个星期,肯定了?」

「是。」

「嗨,回去吧。」

我垂下头返回座位。

o公司那份合约临门报销了,我没有跟「癞蛤蟆」报告。早阵子我才痛快地堵住他的嘴吧,现在却说生意砸了,我的脸要往哪儿搁?

不,其实原来打算第二天就跟他和盘托出,我却宿醉未醒,拖拽着像绞紧抹布的

身躯回到公司,「癞蛤蟆」就在早会上,兴高釆烈地宣布我已经签订合约。

「宫永这次做成了一桩大买卖。现在虽然经济不景气、他却证明了只要肯苦干、勇往直前就会成功。你们别让他一人专美,给我努力!」

我已经没有可能冷静地道出真相了。

自从那天开始,我拼命跑生意。跟「癞蛤蟆」说o公司的社长出差了,多少可以拖延一阵子。我希望在这点时间裏挣来一份新合约。只要合约在手,「癞蛤蟆」就不会唠叨。

可是,总是到处碰壁。用口实借回来的时间只有一个星期,我一定要拼命抓来新合约。

今天,我也跑足一整天,拜访过好几家公司。有些光是打电话过去预约就已经拒人千里。有些尽管答应见面也要让我等一个小时,一碰面却二话不说拒绝了。就算肯跟你详谈,到头来也是泡汤,总之就是瞎费神徒劳无功。曾几何时,这种台约得来不费吹灰之力,我最近到底搞甚么鬼呢?

踏入八月,盛夏太阳不留情地照着我。柏油路都溶化了,鞋跟都陷进去。办公室开着冷气,室外气温却超过三十度,来来回回进进出出,身体适应不了温差,教我耳鸣头痛。

大汗淋漓就只管喝水,胃液给冲淡连食欲都没有了。一跑进咖啡室,就要点饮料。

最近,我只管挑那些位置隐蔽气氛阴沉的咖啡室。工作碰壁陷入低潮,就自然跟这种地方搭上。

到了中午,我发现车站附近一幢老旧的大厦一楼,就有这么一家店子。位置偏僻隐蔽,大门破破落落,总之适合不过。如果是甚么地下赌场可糟透了。一手推门进去,原来都是一家普通的咖啡店罢了。

我在一个靠墙的厢座位坐下来,点了咖啡和肉酱意大利面。我拿出香烟,准备点火,环视四周,满眼都是结了领带的上班族。他们大抵跟我一个心情一样想法,才选上这里吧?

这种情况之前都碰上过了。跟我一样的上班族,自然会挑上这种咖啡店,大家聚在一起,就像那些象冢一样,来个集体死亡。

现在我觉得跟他们亲如手足。虽然大家没有说上半句话,没有眼神交流,可就是觉得这里如家_样教人感到宽心。

从前,我又怎会发现这种咖啡店呢?也不知道有这么一帮人。尽管知道却是无关痛痒,不,就是说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落魄失意的日子。

我热爱工作,也喜欢投入工作的自己。工作教我感觉充实、有成功感,有时候甚至远比做爱来得兴奋。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天荒地老,现在却像拐错方向似的。我活脱是一台欠油的机器,每天在街上吱咯吱咯的东蹓西躂。

到头来,这_天也是一份合约部谈不拢。

回到家襄里。都已经筋疲力尽,倒头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柏油路般溶化了,皮肤黏黏糊糊的好恶心。马上去洗澡。

心情舒缓了一点点。从冰箱里拿来啤酒,就站着咕碌咕碌地灌进喉咙里。我要渴死了,可是这种乾涸喝多少也填不满。我知道自己不光是口渴,倦意又再袭人来。我好想听一听奈月的声音。于是抓起电话。

「是,我是福山。」

奈月马上接听了。

「呀,是我。」

奈月得神经都绷起来。透过听筒也感觉到了。她好像还在生气,小夜子也好,协介也好,总之我做的_切都要触怒她。想听她的声音那种温柔心情,转眼就硬化了。我才不要跟她赔不是,低声下气工作了一整天,才没有心神逗她。

「搞甚么鬼?还生气?」

「不是。」

「那么干嘛?」

「的确有点光火。」

「早跟你说了,找其他朋友去算我不对。你这个人好噜苏!」

我忍不住说着晦气话,也知道这是火上添油了。她尖起嗓门。「时男,没有这样的话吧?你为什么这样生气?以为可以先发制人恶人先告状?」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已经认真跟你道歉了吗?」

「我才不要你道歉。还有,你这种态度,也算得上是道歉吗?」

「这是我的一贯作风,你应该清楚吧?」

「对,你就是这副德性。我一直都忍气吞声,原来以为不用宣诸於口,只要你有那份心意就好了。可是,我看你最近连这些都省下来了。小夜子也好,协介也好,不,不只是这两桩事情,总之不利於己的,都装傻不吭半句含混过去。为甚么不老老实实把话都摊开来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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