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时大时小,一直下到第二天早上才停,尽管天还是阴沉沉的,可必竟不再下了。清晨,当社员们发现队里的稻子一点问题也没有时,心里都暗暗称奇。可到吃完早饭后,还不见雨理的影子,原来他总是第一个到打谷场的,可今天却始终不见他出来。
第一个发现的是雨芬,她一眼望去,没见雨理,心里就“疙噔”一下,莫不是淋雨而病了。她放下手中的饭碗就来到雨理的家里,见雨理娘在灶下烧早饭,就叫一声“婶娘,雨理哥呢?”
雨理娘见是雨芬,就从灶下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灰,说:“噢,是雨芬哪,雨理还没起来呢。”说完,就朝里间放高声音叫道,“雨理,雨理,雨芬叫你哪。”
可里间一点声音也没有。“这小子,睡的这么死,要不,你进房去叫他一声吧。”雨理娘回头跟雨芬讲。
“哦,我去。”雨芬边说边往里走。自从两人的关系公开后,雨理娘也已把雨芬当做儿媳了,因此,平时也不再不允许他俩单独在一起了。
雨芬推开雨理的房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嘴里还在讲,“怎么,变成懒猪了,怎么不吭声呀?”只见雨理的头钻在床单里,身体朝左侧微屈,一动也不动。
“别装啦,我知道你醒着。”雨芬用力一掀,眼前的景象让雨芬呆住了,只见雨理象一只大虾一样,蜷屈着身子,整个人象一只糠筛,嗦嗦的抖个不停,身上一身的虚汗。雨芬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他的额角一下,就象摸在滚烫的脚炉上。她惊叫了起来,“婶娘,婶娘,雨理哥病了,雨理哥病了,你快来,快来,”说到第二声的时候,雨芬的话中已有了哭音。
雨理娘在“我说今天他不起来,原来是病了”的罗嗦声里飞快的移动着那一双小脚奔过来。本大老头在另一个房间也听到了雨芬的极叫,口里“什么,什么”的乱叫着跑过来。由于跑得急,一只放在房门口熏蚊子的瓦盆也被他踢翻打碎了,可本大已顾不得了,抢在雨理娘之前来到了雨理的房间。跑到雨理床前“雨理,雨理”的乱叫。
雨理娘来到雨理床前,伸手摸一下雨理的额头,就扶起了雨理的头,紧摇几下,嘴里大声的叫着,“雨理,你醒醒,你醒醒。”这时,雨理才睁了一下眼,紧接着又紧紧地闭上了。
“这下如何是好,这下如何是好?死老头子,还干楞着干啥,还不去叫人送医院?”见雨理娘发话,本大老头才突然清醒似的,回转身朝外屋走去,雨芬说一声“我去。”就抢到本大的前边,飞快的跑回去叫她的几个哥哥。
经过医院的检查,确诊雨理由于受风寒而感冒,又有感冒而转成急性肺炎。医生说,“幸亏送得早,不然的话,雨理会由于呼吸衰竭而有生命之虞。”这可急坏了雨理一家和雨芬,雨芬自从那天随着送雨理的雨伦和雨道到医院后,就再也不肯离开医院,背着雨理就一个劲的淌眼泪。而在雨理面前却强装出笑脸来,竭尽全力护理好雨理。
雨理娘由于那天早上一急,血压又一个劲的往上升,一下子病倒在床上起不来,一个好端端的人家一下子多了两个病人,家里就全乱了套。幸亏雨理有雨芬的照顾,不然本大老头和女儿怎么也忙不过来了。
生病归生病,可农忙还是得进行。由于雨理的及时排水,老大房队的粮食损失是最全大队里面是最少的一个队,为此,大队杨书记还专程到县医院来表示慰问,公社书记也到医院来探望。他们都表扬雨理做得好,并安慰雨理安心养病,队上的事已安排副队长管起来,吴书记也一再表态,他会多带一只眼来帮助老大房队做好“双抢”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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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节
时间过的真快,一晃,雨理住院已十天了,由于药用的对头,加上雨理的体质好,再加上雨芬的精心护理,雨理的热度已退去了。
这天早上,雨理就吵着要出院,医生要他再住两天观察一下,他哪里听的进去,待查房的医生一走,他就自个儿整理起东西来,雨芬哪里拦得住他。他反而劝雨芬说:“人家在大汗出小汗的‘双抢’而我住在医院养病,那多不好意思呀。再说,我回去休养跟在这里也差不多的,我只是回去看看,不去上工总好了吧。”
雨芬拿他没办法,只好帮他一起整理好行装,扶着他一起往家里走去。幸亏公共汽车站离医院不远,一会儿就乘上了汽车,约半个小时就到家了。村人们都上工去了,村里静悄悄的,连平时啼得很起劲的几只大公鸡也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乘凉了,几个小孩子在玩烟壳子,谁也没注意雨理他俩的回家。
到家时,雨理见自家的屋门紧闭,就轻轻轻地敲了几下,见没人来开门,就让雨芬从他的衣袋里摸钥匙,雨芬放下手里的东西,嘴里还唠唠叨叨地,“跟你说,不要急着回来,你看,你看,家里人准备都没一个。”话没说完,门却开开来了,雨理一见,顿时呆在那里了,眼前的老人他简直不敢认了,明知是他娘,他却愣在了那里。
十天不见,雨理的母亲简直象换了一个人了。一头本来梳得好好的头发蓬散着,本来脸上皱纹就已较多了,可现在满脸都是很深的皱纹了,早先的肉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眼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一身衣服皱巴巴地,连纽扣也没扣,一双满是皱纹的手,扶着大门嗦嗦地发抖。顿了好长一会儿,雨理才叫了声“娘,你这是怎么啦,你--”噎在那里就说不下去了。还是雨芬拿起了东西,说“伯母,我们回来啦,你快去床上歇着吧,啊?”“我的儿呀!“这时,雨理娘才喊了出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说着就哀哀的哭出了声。
“不要,不要,娘,我不是好好的吗,你看,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雨理一边搀着母亲在凳上坐下,一边安慰说。眼泪也在眼眶里转。雨芬见此情景,就拼命放下东西,跑回去叫她父母了。
这里母子俩互相搀扶着朝里屋走去。雨理拚命熬住不让眼泪流下来,端详着老母亲的白头发,雨理心里不由升起一股抱歉之意,自从做队长以来,雨理对两个老人的关心确实少了许多。队上的事也让雨理顾不过来,简直可以说除了吃饭以外,雨理根本就顾不上两个老人。
“哎哟,怎么自己作主回来了呀,”仁保老婆和珍边说边扶起了雨理娘,“要回来,也不打一声招呼,我可以让雨伦用自行车到车站去接一下,这两个孩子,唉!”
“妈,别说那么多了,快扶伯母娘进去睡吧。”跟在和珍身后的雨芬埋怨着,也搀住了雨理往他的房间里走去。
立秋过后,热浪开始逐步收敛。混在阳光里的一层薄烟已经逐步淡化,小狗的舌头也悠悠地缩回到嘴里去了,洗灰浴的老母鸡也不再一天到晚地藏在灰堆里了。东边地平线上小山似的棉花云也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强劲的东南风里没有了热腥味。
这天,雨理起了个大早,通过近二十天的休养,雨理的身体已基本复原了,昨天下午去大队开了生产队长会议,今天他准备带领社员们一起干好几年来没进行的“耥稻”活,几个小青年还从来没干过这活,雨理还得在出工前再详细地介绍一下这活儿的要领。单季稻改为双季稻以后,人们几乎把“耥稻”这活儿忘了,因为近几年稻田里的杂草越来越多,因此,又想起了“耥稻”。不要小看这似乎是很简单的活儿,可不会干的人是干不好的,一不留神,不仅达不到除草的要求,反而会把秧苗耙坏。
第二十八节
病后第一次吹上工的哨子,雨理感到特别有劲,声音也拖得特别长,特别的有力而响亮。几分钟以后,林锡家大门口的榉树下已聚了不少人。雨理忙不迭的和人们打着招呼。妇女们三个一堆、五个一伙,叽叽喳喳的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家庭琐事,无非是鸡子、猪子、儿子之类的话。小青年们也坐在一起,嘻嘻哈哈的开着玩笑,几个中年的也把头凑在一起,小声的嘀咕着什么。整个场上嗡嗡嘤嘤地,谁也听不清谁讲的是什么。雨理清了清嗓子说:“同志们,昨天,我去大队开了一个会,吴书记要求我们在双季稻的管理上要多一道手脚,就是要求进行‘耥稻’,年纪大一点的也许还记得,年纪小的可能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了。”话没说完,底下就“轰”的一下,象炸响了一颗定时炸弹似的。好一会儿,大家的议论才慢慢平息下来,雨理就接着往下说,“为了除掉田底里的杂草,今年开始每块地要耥两遍。我核计了一下,我们全队老力如果集中起来,耥一遍大约是五天时间。可能开始时,有几个小青年和知青有些困难,这也不碍什么大事,我们队委每人负责带会一个,那恐怕就差不多了。
“我有一个意见,”林锡抬抬手,站起来说道,“耥稻这活儿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要是让小青年也去干,恐怕有一些问题。再说,哪里去找这么多的‘耥’啊,以我说,还不是让他们小青年去种旱地好了,山芋地里要除草,桑树田、黄豆地里也要除草,我们几个多做一两天就行了,用不着一起去的。
顾丽萍也插上来说:“林锡的意见有道理,我也同意。“
其他的人也纷纷插上来,大多赞成林锡的意见。雨理见大伙儿都倾向于林锡的意见,就摇摇手示意大家静下来,“那好吧,暂时先这样定吧。我想的是要拖几个徒弟,免得将来后继无人,看样子老传统还丢不下,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回过头来种单季稻,到那时,恐怕会耥稻的人也没有了。既然大家这样说,我看也好,那我们有耥的就去拿出来整整,其他人就到‘中三亩’桑树地里削草。”说完,人群就散开来了,社员们分头去准备上工了。
“喂,忠贤,你有没有听说知青可以上调了。”江春发对走在他头里的忠贤说。
“我听我妈讲,好象有这么一回事,不知是不是真的,现在小道消息多得不得了,简直弄不清哪是真哪是假了,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哪?”忠贤放慢了脚步,同春发并排走在一起。
“我是听我大哥说的,他这一次到北京去听北京的人讲的,还说什么要恢复高考制度什么的,反正有很多传说,我也快搞糊涂了。”
“如果这样就好了,我做梦也梦见我上大学了,恐怕这辈子只是妄想了。”
忠贤满眼里神往,看得出来,他嘴上虽然这样说,心底里却多么希望这是真的呀。自己辛辛苦苦读了十二年书,到头来却落了个插队落户的结果,要不是他母亲走后门,那现在他还不知在哪一个死角里翻土呢。凭着自己一手好字,一个好喉咙,他怎么也想不通只能在大队宣传队里混几口饭吃,而且一年中间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队里干农活,一双拉二胡的手老是毛毛糙糙的,可是他清楚的知道,想离开农村已是一个梦了,留待下辈子去解决吧,他时常这样安慰自己。
春发呢,也有苦衷在心,他听说可以回城的是独生子女,而他却有子妹九个,他这个老五,无论论什么条件,都轮不到他上调,因此,虽然他大哥带回来这个好消息,但他认为还是没有的好。本来兄弟姐妹六人在农村,大家都是平等的,而一旦有上调的名额,那不打破头才怪呢。反正自己已打定主意在农村一辈子的了,连女朋友也找在农村,希望之路早已堵死了,心理反而得以平衡。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拿着锄头来到桑树地里,有一锄没一锄地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嘿,要是凭真本事去考大学,那有多好啊!”忠贤冒出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春发马上就接上说:“你想吧,小心不要想疯了,你妈就你一个宝贝儿子,不要到时大学没上到,疯人院里却多了一个漂亮小伙子!”
“去你的,你难道不想?不要假惺惺的,如果真是这样,你不比我跑得快才有鬼呢。”
两人一来一去斗着嘴,时间倒也过得真快,连火辣辣的太阳晒在头顶也不觉得了。
“妈的,说是推荐,那还不是骗人的鬼话,还不是靠后门,靠权力”。
忠贤还在为去年被推荐而到最后落选的事愤愤不平。去年三月,他作为知青代表,被镇里推选出来作为上大学的侯选人,说是要凭考试成绩的好坏来最后敲定的,结果,他考试成绩是全镇第一名,却仍然落选了,他气得生了两个星期的病,要不是看在老娘老来没人照顾,他真想一死了之了。
在这方面,春发的心理要平衡得多,他在校时,学习成绩也只有中等,自己的家庭成份又不怎么样,连推荐上大学的梦他都从来没做过。反正自己有的是力气,干农活也干惯了,再加上烦恼时有一个心上人记挂着,这样过过也没什么不好。因此就说:“这有什么办法?靠我们的力量是撼动不了什么的,还不是随遇而安好了,你要气,气死了谁来理你,还不是为阴曹地府增加一个气死鬼?”
“话是这么说,可气还是难平呀,为什么我就应该在农村翻一辈子土呢?”
“为什么你就不能翻一辈子土呢。”春发反驳道。一时,两人谁也不再讲话,一个劲的往前锄。
“哎哟,忠贤把锄头一丢,疼死我了,该死。”说着,忠贤左手摸着右手,吐了唾液,拚命的挪。
“被斑蟊噬了一口?”春发走过来问。
“哎,不干了,不干了。”忠贤边骂边往外走,可没走几步又停下来,“嘘嘘嘘”地吹着被噬的地方。
雨理放心不下两个小伙子干活,耥了一会儿就转到桑树地里来了。
“啊呀,啊呀的什么事啊?两个人打起来了?”雨理故意大声问道。
听到雨理的声音,忠贤连忙拿好了锄头,装出没停的样子来,嘴里一个劲的“没什么,没什么。”可一张脸上却分明写着“痛”字。
雨理发现忠贤被虫子咬了,就一把抓起他的右手,见被咬的地方高了起来,马上就从土里找了一条蚯蚓,拉断了,用汁水涂在他的伤口上,涂了几下就问,现在还痛吗?忠贤果然感觉不痛了,“嗤--”地一笑,“队长,好多了,谢谢。”
两个人偷懒了,两个小时才削这么一点哪?”雨理半是批评半是爱怜地说。
“我们可没有偷懒,队长。忠贤连忙接口,春发却只是撑了锄头嘻嘻地笑。”
“你笑什么?小子,小心我扣你的工分。”
“我知道,队长宝贝我们,不会扣的。”春发一本正经的样子把雨理也惹笑了。
“鬼东西,看不出,你还会算计人呢,啊?”顿了一下,雨理又说,“来,到地头坐一会,我有话要问你们,你们可得老实回答,不然休怪我无情,是!队长。”两人几乎同时回答。
待两人坐下以后,雨理才悠悠地说:“你们两人刚才嘀咕什么来着?”
“我们也没说什么,无非是活儿上的事罢了。”春发对忠贤挤了挤眼对雨理说。
“嘿,不说实话,看你们将来要不要我给你俩签意见。”雨理也故意摆起了架子。
“签什么意见?我们真的不知道。”这下轮到忠贤急了,“是不是上调有什么新政策了?”
“新政策倒没有,”雨理说得很慢,又顿了一下,才一字一句地说下去,“上一次杨书记来探望我的时候,曾给我讲过,国家的知青政策可能有新的规定,用不了多久,你俩就可以返城了。”
“这是真的?”俩人几乎同时跳了起来,脸上都开出了灿烂的花朵。
“谁骗你们?但是,杨书记一再关照,在没有正式文件以前,我们还要继续做好队上的工作,不能因为要走,就不负责任,丑话说在前头,到时要是走不了,那甭怪我,啊?”
“谢谢队长,我们一定好好干,坚持到底,给老大房人留一个好印象。”两人同时表态。
刘忠贤的家庭是一个非常革命的家庭。他的母亲是一个地下共产党员,早年曾经参加过渡江战役,父亲也是共产党员,刚解放时,由于长期劳累得了肺炎去世了。在他父亲去世后,他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为了老刘的儿子,也一直没有再嫁。直到刘忠贤高中毕业,正好碰上“上山下乡”,按照政策,他不应该轮到,可他母亲为了响应党的号召,硬是把儿子送到“上山下乡”办公室,一定要求让她的儿子去边疆插队。
第二十九节
对于一个老党员的要求,有关部门经过研究,决定让刘忠贤就近插在老大房生产队。刘忠贤嘴上不响,心里却敲开了边鼓,心想,自己无论凭那一条理由都轮不到下乡插队,不要说自己出身于老革命的家庭,就是凭自己的独生子女身份也笃定可以等待派工。可老母亲却坚持要自己走与农民相结合的道路,真是有点不近人情,他一千个不愿意,但拗不过母亲的意愿,只好勉强来到老大房插队。
一晃八年过去了,由于刘忠贤平时喜爱写写、说说、唱唱,大队就在插队的第二年把他安排到宣传队去担任副队长,他呢,也认为这是应该的,是符合他的口味的工作,因此,工作起来劲头很高,领着一帮子青年男女,唱唱样板戏,编编小新戏,到也悠哉游哉。前年在县里会演的时候,他率领的宣传队演出的小锡剧《收场以后》还获得了二等奖,大队里给他们各个演员都奖了五十个工。
队里的一个女主角小曹还多次暗示他要和他处对象,可他装聋作哑,假装还没领门的样子。其实他哪里是不懂男女之间的事呢,每天晚上,睡在床上,总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好象总是少了一点什么,到底少了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想想自己年龄已经二十六岁了,找对象已到了迫不及待的时候,可是自己为自己定下了一个规矩,就是对象决不找农村户口的人,因此对小曹抛过来的绣球,他不愿接,也不敢接。有几次,他差点在小曹地挑逗下,防线全面崩溃。可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这么几年过去了,他回城的希望连一点信息也没有,母亲这几年也已经大不如以前,几次申请要调他回去照顾都没成功,不要说忠贤想不通,他的母亲也开始有疙瘩了。当初是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在知青中带一个头,没料想一去就不能回来了。因此在回城的问题上,忠贤几乎绝望了,但今天雨理的一席话又燃起了他的希望之火。雨理的透消息无非是暗示他们要早通路子,免得将来措手不及。因此收工后,刘忠贤连鞋也没换,骑上自行车就往家里跑。
江春发的思想就与忠贤不同,他兄弟姐妹九个,当初来插队的时候,就是理所当然的,江春发不去,谁去?他只怨父母生了那么多孩子,又没什么脚路,除了老大老二在上山下乡运动以前就派了工作,小妹还在读书以外,其余六个齐崭崭的都在乡下,他已是运气好的了,插在近郊,他的一个姐姐、两个兄弟还远在外省呢。特别是一个在苏北的哥哥,一年活儿干下来,不仅养不活自己,还要家里接济几十圆钱才能把口粮买回来。
因此,自打插队那一天开始,他连做梦也没有想过要回城,自己早已认命了。前年开始就和邻队的一个姑娘谈起了恋爱。两人已经到了难舍难分的地步,并决定今年年底要结婚了。雨理的一席话,象一块大石扔进了河里,激起的水花可以把他的视觉弄得眼花缭乱。他感觉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以前嘲笑忠贤尽做黄梁美梦,可今天却轮到自己左右为难了。自己的对象黎娟如果知道了,她又会怎么想呢?最担心的还是自己和黎娟已有了肌肤之亲,昨天她还告诉自己说已有一个多月没来例假了,总担心是怀孕了。这下可怎么办呀?自己要走,那丢下黎娟算什么事呀,如果不走,自己又不甘心,真如戏文里唱得那样“左右为难难煞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