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不行啊……”
史强跟程教授离开了饭店，溜达在人行道上，一边点着烟，一边谈。
“按你之前说的，这林教授还是个刚正不阿，为国家输出人才的好教授了？少女迷途知返，多好的故事。”
“从我的观察看，老林是有这个心的。
但是，要真是这样，他干嘛不把他那套绝学传授出去啊？
他的不少学生本来是看着他的名声去的，也不乏一些有干劲的年轻人，结果后来见了真人，都成混子了，没斗志没理想了，这里面也肯定有他的问题。”程教授分析道。
史强问：“你说的那个绝学，是指他搞玄学一指一坑的那套，对吧？”
“是，说起来也不得不佩服这老林，他干事那真是快准狠，用的资源比别人少，做的比别人好，这几年好多考古发现，都是他带头搞的。”
史强发现，程教授说这话时眼里还带着点佩服的神情，他开始尝试加深对话的尺度：“我问句你可能不高兴的，林尘这样会干事，会被排挤吧？”
“不会，我们这个圈子，上一代受了不少时代的冲击，而这个时代的冲击才刚来。
现在一切都法制化，反腐力度大了，那些有钱的才想从我们这钻空子，以前都没必要找我们。
所以总体上来说，我们学术上是团结的，利益上目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纠纷。平日里在坑里一蹲就是半天，太阳晒也挨着，能吃苦，那才是常态。
你说的这种情况，在我们的下一代有些苗头，但是我们老一辈没这个情况。反而都是想跟老林打交道的多。
而且老林这个人，你真要接触了就知道，他是个会照顾别人的家伙。”
这个“照顾”的意思，史强没有多问，他知道不能刨根究底，别人能说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当然，史强从把握对话的逻辑变化，也逐渐听出了点东西。
在最初，这个程教授明显是带着防备的，对林尘的看法是中立，甚至有点批评的意味。
而对话进行到现在，防备卸下来了，对林尘的看法，反而转好了。
这就说明，实际上，程教授清楚林尘的特殊，之前的批评反而是在保护林尘。
能让别人这样做，那说明林尘关系处理方面是做的很好的。
所以，如果自己要去跟这个人接触，就不能带着看汪淼的那种想法了。
史强继续问道：
“这个林教授，不愿传授别人他的独门经验。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怕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史警官，你这就是外行人了，这种事完全不可能，甚至我可以告诉你，在全球范围内的学术圈里，这种情况都发生的不算多。???..
现在这个时代，技术太多了，根本没有那么多钱去支撑每一项研究，而同时呢，市场又是在逐渐统一的，统一到只有某些符合市场潮流的技术，才能受到资本青睐。
剩下那些，苦哈哈搞偏门研究的，基本都是绝后了。”
史强眨巴眨巴眼。
没搞懂。
“这样，我形象点跟你说吧。”程教授这时候已经打开了话匣子，知无不言了：
“你知道冷战时的登月计划吧？”
“知道，加加林嘛。”
“那是苏联的……我说的是登月，老美的那个叫阿姆斯特朗，1969年7月的时候上了月球，全人类第一个。”
“哦，记起来了，人类的一大步那个。你的意思就是说老美的技术在那时候是领先的，对吧。”史强道。
“你关键抓的很准，你想想那时候美国人就能登月了，到现在都过了四十年了，现在的技术如果按照常理来说，应该发展的更好了吧？”
“对，知识越累越高。”大史肯定道。
“我跟一个移民到美国，搞航天的学者，前几天聊了个电话，叙了叙旧。聊到航天的时候，他告诉我，老美现在一定造不出载人登月火箭了。”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苏联解体了，没有压力了，谁还整这玩意费钱又费力？有才能的都去搞计算机了，那个市场大，挣钱多，前途好。”
“但是也不至于造不出来吧？按照以前的模子刻一个都行吧？”史强这下是有点懵了，这些东西他是真的不了解。
“你学过英语吧？工作这么多年后还能记得多少？”
“嘿，今天中午我还跟美国人聊天来着。不过他用的是中文，我英文不太行。”
程教授眼角跳了一下，他还以为史强要说跟美国人聊的欢呢，那这话就没发聊了……
“知识不用会被遗忘。这一点不光是我们人是这样，我的这个社会这个文明也是，我搞考古的是最能明白这一点的。”
“不对啊，老程，老美当年搞登月的时候，资料就没记录下来？就算忘了，那派人去学不就行了。”史强道。
“现在给你一个英语词典，你学的来吗？”程教授这时候的语气，已经有点讲课时的味道了。
史强摇了摇头。
程教授继续道：“美国人也学不来了，实际上，有些关键的技术理论，真能完全搞懂吃透的，就那么几个人。比如说丁仪，哦你可能不知道……”
“知道，他我知道，我还见过，研究宏原子的。”
“那我问你，他要是现在死了，谁还能比他搞的清楚宏原子？”
史强眉头一皱，发现聊天的方向已经逐渐跑偏了……
不过，这反而给了他启发和震惊。
如果按照程教授所说。
现在搞物理的死了那么多，不单单是一个个物理学家的损失，反而甚至有可能是整个人类的物理学的腰斩……
他在这一瞬间，又联系到那些物理学家说的【物理学不存在】，在他的脑海里，一个名叫真相的东西，逐渐开始浮现。
史强问道：“那我们就不能从头走起？按着前人走过的路把遗忘的东西拾起来？学不来就从头培养一批能学的来的。”
程教授摇了摇头：“条件上不允许了，你让老美现在去搞登月，他搞的了吗？搞不了，因为没人支持了。据说现在，美国有个准备搞可回收火箭的，是个商人在搞，他这倒是个思路，降低成本，打开市场。”
史强听明白了。
说白了就是儿子史晓明长大了。
该上大学了，成绩却忒差。
但你现在后悔没教好他也没用了。
因为回不去了。
现在想让他上个好大学，靠旧思路让他好好学习是不可能了，要走新思路了。
得找个关系把他塞进去。
你要没关系，那这上学就算了，出来社会上打拼吧。
“老程，你涉猎还真广，美国人搞火箭的事也懂。”
“我不广不行啊，而且我这不是怕你听不懂吗？你要不想听美国人的，我给你说的我们的也行，我考古的，研究历史，这我更擅长。”
“行。”
“还是和刚才那个例子是一样的。东汉末年，桓帝灵帝看大汉朝快不行了，想办法改制，他们倒是发现了问题所在，于是搞了个党锢，简单说就是把一批当官的换走了，结果最后呢？搞崩了，因为那时候已经重疾难返了。”
史强：……
实际上如果史强了解这段历史，也会发现这一段只是程教授自己的认知，跟史书上写的不一样，程教授说上头了。
史强：“我理解了，咱还是聊回那什么……”
程教授这时候却越来越上头了：
“而且，你觉得前人留下资料那就都是好事吗？”
“还能是坏事？”史强问。
“也有坏的一面，比如司马迁就喜欢黑刘邦，再比如你知道道德经吧？”
“知道。”史强点了点头。
“前阵子我们出土了一本更早年代的，就是林尘挖出来的，结果发现，和目前主流的不相同，差了不少字。”
“你的意思是，有人给改了？”
史强查了近二十年的案，他知道这问题的严重性。
“嗯。而且，每改一个字，都是我们做研究的一根白发啊。如果有人在一些关键的地方上做了修改，那很有可能，我们一直以来的研究，理解都错了。”
史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今天本来是打算了解，林尘的情况的，结果没想到却跟程教授聊了这么一大堆。
平日里，他也确实没机会跟那些搞研究的聊，现在这一次，反而让他的思路大开。
他在这时，莫名其妙想到了潘寒，突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邪乎的原因了。
紧接着，他在脑海里，又联系起了好几件看起来不想干的事情。
真相的图案在他脑海中一点点拼凑。
针对科研机构和学术界的犯罪急剧增多……
良湘加速器工地爆炸案，诺贝尔得奖学者被杀案……
这些事件都怪很，罪犯不为钱，不是报复，也没什么政治背景，更像是单纯搞破坏。
还有“科学边界”那群科学家自杀，就更邪乎了。
年轻学者倒也算了，年老的学者中还有经历过二战冷战的呢！他们也承受不住？
而且，最近那些搞环保的也活跃的很，一会游行阻止水库，核电站建设，一会又要回归自然搞什么回归自然的社会实验。
接着，大史联系到的东西更多了。
他想起前阵子看的个大片《桃花源》，砸进去几个亿，就是为了说男耕女织多好。
还有个科幻小说征文大赛，谁把未来写的恶心谁得奖，得了奖再砸进去几个亿拍出来。
再往更广了想。
最近那些奇奇怪怪的邪教也冒了出来，每一个教主的财大气粗，听说过靠邪教敛财的，他还第一次见散财的……
而想到了邪教。
大史又联想到了装神弄鬼的玄学，
紧接着，他想起了林尘，林教授！
这个人不就是会点玄学吗？
大史惊讶的发现，自己跟这程教授聊偏了这么久，想了这么多，不知不觉间竟然一下又连起来了。
这一刻。
宇宙奇点在史强的脑内爆炸了！
他在重案组干了这么多年，最擅长的就是把好多看上去不相关的事情串联起来，串对了，真相就来了。
现在串烧的肉有了。
但是大史还差一根签。
他努力思索这跟签是什么……
是什么呢？
“史警官？史警官？”
见大史走在人行路上突然听了下来，程教授吓了一跳。
赶紧转头回来看。
他摇动大史的皮夹克，一脸担忧。
这……就随便聊了点东西。
史警官他怎么了？
大史看向程教授的脸，程教授说过的话，又一次回响在大史耳旁。
加加林？
阿姆斯特朗？
美国登月技术遗忘？
丁仪死亡宏原子无专家？
技术重新捡起需要条件合适？
桓帝灵帝党锢，大汉朝重疾难返？
司马迁喜欢黑刘邦，道德经有人改写？
考古学家历史研究，改一个字就是一根白头发？
一根白头发？
白头发？
史强看着眼前已经有些慌张的程教授。
目光落到了他的头发上。
程教授的头发是灰白色，这少说也得有一半是白头发了……
他这是在历史中，揪出了多少改写？
那如果程教授的头发，现在是全白的呢？
恍惚中，史强看到一头白发穿着草鞋灰色麻布衣的程教授在拿着竹简做考古研究……
火油灯下，
他做出了这样的研究发现：
201x年，著名科学家杨冬，做出著名论断：物理学不存在。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放弃物理学，开启了人类玄学的伟大篇章。
201x年，数名物理学家相继自杀，人类历史上的伟大转折点出现了！
201x年，反科技运动盛行，民众觉醒！
有考古发现，那个年代人创作出了《桃花源》，反科技科幻作品。这表明人类精神已经进步到一个全新领域，随时准备拥抱玄学。
201x年，前生物学家，著名田园学家，潘寒！
他是首个完成了从科学向反科学转变伟大学者！他的小农村田园生活理论，为人类文明找到了新的出路！他就是麦哲伦，他就是哥伦布！
201x年，传奇玄学家，林尘横空出世！没想到玄学界的牛顿与爱因斯坦竟然这样快的出现了！他拯救了陷入深渊的人类！
科学无用理论开始作用于社会的各个方面，玄学成为指导思想！
经济出现高速倒退！形势一片大好！
人类新时歹来临了！
满头白发的程教授满意的写完了自己的研究发现道：
“多亏了是有这些先贤，人类文明才得以发展。”
“咦，竟然有一处错误要改。”
“人类新时歹？不，应该是人类新时代！”
程教授认真的改完了自己的这处错误。
而与此同时，他头发上的最后一根黑发也缓缓变白了。
“好啊，又检查了一遍，应该没什么错了……”
程教授满意的收起了自己著作，兜兜转转这么多年。
他终于把历史中的错误都挑出来了。
他这一生没白过。
就在这时。
“砰”的一声！
一个五大三粗的捕快，踹开门，握剑走了进来，大嗓门道：
“俺是史捕快，有人报案，你搞科学研究？不怕死啊！小的们，给我把他坎咯！”
“史大人，不搜集证据？”
“本大人掐指一算，就知道他是搞物理的恶魔！要什么证据？砍咯！”
随着史大人的拔剑，程教授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他的研究。
“不信大神，信物理，真搞不懂这群人。”
史大人摇头晃脑走出了茅草房，抬头看了一眼他敬重的太阳大神，大喊道：
“啊！赞美太阳！”
这时，忽的天空一暗，太阳大神竟然缺了一块！
“完了！太阳大神生气了！”
一群人把史大人围了起来道：
“定是你没有遵循大神的意志，恶官，砍了你！！”
史大人也人头落地……
……
史强把自己从想象中拔了出来。
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心有余悸。
他看向程教授，问道：
“老程，我认真问你个事，你说，如果人类科学全被玄学替代了，人类会怎么样？”
程教授一愣：
“那人类就完了，甚至连我这个搞历史的都没用了，全靠占，全靠卜，全活在想象里头了。”
“就完了啊……人类完了？”史强问。
“不完难不成还能发展出魔法文明？那研究魔法至少也得要科学方法吧？”程教授笑了。
史强现在知道，
他找到了那根签。
如果抛去常规的思维，把视野放大来看……
实际上敌人的目的是很简单的。
他们攻击科学。
然后人类完蛋。
这时，天空上来自太阳的光，忽然黯淡了不少。
史强浑身一颤。
抬头看天。
竟然是一块乌云……
乌云很快被风推走，阳光又一次铺满史强的脸。。
史强低声骂道：
“真特么吓人！”
“什么吓人？”程教授不知所措。
史强示意程教授稍等。
拿出电话，按动手机号码：
“喂？老常？哦，首长。我连起来了，我知道敌人的目的是什么了！”
“嘿嘿，很简单，”
“他们要毁灭人类文明！”
语不惊人死不休！
一旁程教授的脸，瞬间煞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