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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想起刘十牌,不知是死是活。听范公馆里的人讲,这位镖爷和黄莉斯闹翻了,吵了一架,刘十牌跺着脚走了,给范金栋留下话,要请三个月的假。范金栋因新丧爱子,正在悲痛中,就准了刘十牌。可刘十牌出现在万春楼时,已经是在假期内了。这样,东方鸿飞就无法摸清他的来踪去影了。
桌上放着一封信,他抽出看时,竟是黄莉斯亲手写来的,钢笔字写得流畅、秀丽,英国道林纸散溢着馨甜的幽香。内容很简单,邀请东方鸿飞去参加她的生日宴会,地点在英国租界的“大星”饭店。为打听刘十牌的下落,东方鸿飞决定去,目睹这位留洋小姐的风采。
第九章:神秘的女郎
姿容绰灼的黄莉斯吸引着所有来宾的视线。她穿着黑色旗袍,胸襟别着一朵很小的绿绒蒿,长长的乌发被金丝带系住,雍容大度地坐在那里,目光恬静而温良。
西洋式装潢的大厅内,灯火辉煌,照着成双结对、翩翩起舞的男女。贵妇人们珠光宝气,中国的绅士对名媛大献殷勤,轻吻着她们的玉手。燕尾服和长袍马褂,雪茄和鼻烟都混杂一起,譬如中西大菜的拼盘。
依然是学生打扮的东方鸿飞溜进来,人们的精神轻松又紧张,谁也没有注意到他。他拣个偏僻的角落坐下来,立刻有西崽送上咖啡,并轻声说:“先生,黄莉斯小姐请您过去。”
在西崽视线的导引下,东方鸿飞看到了坐在另外一个角落的黄莉斯,两人目光相碰,黄莉斯嫣然一笑,马上垂落睫毛,将湿润的目光遮住。东方鸿飞走过去。
几个交际花都对擦肩而过的东方鸿飞瞟去,见他衣着朴素,便都收回媚眼,腰肢被戴着钻戒的大手一推,踏着舞曲的节拍转走了。
“东方先生。”黄莉斯站起身,很大方地把手伸过来,“久仰你的大名了。”
“黄小姐,你好。”东方鸿飞和她握过手后,坐下来问,“不知黄小姐有何吩咐?”
“你不跳舞吗?”
“不会,也不愿学。东方不过是一介武夫,只懂得使枪弄棒,登不了这大雅之堂。”
“喝酒总还可以吧?”黄莉斯温柔地一笑,微微启开红唇,衔住盛着白兰地的高脚杯,但又不喝,玻璃透过整齐、洁白的牙齿和嫩红的舌尖。说,“祝我生日愉快。”
东方鸿飞举起杯,他看到黄莉斯奶酪般的颈项戴着一条黄金项链,链坠藏在两个乳蜂的四处,是个极小的十字架,若不留意,会认为是一枚胸针。
不知是谁提议,大厅里又奏起软绵绵的流行乐曲,唱片里的女歌星南音如莺,娇嗲而妖艳:“小小洞房……红罗帐。”直酥到骨头里去。
东方鸿飞微微蹙起眉,把脸向一旁,看到顶着壁灯的半裸女雕像,那含蕴桔黄光晕的丰乳极有艺术的魅力又富于性的幻想。
黄莉斯说了几句英语,东方鸿飞不懂。她说:“那是光明女神。黑暗的中国太需要光明了,罪恶的世界也太需要主的慈爱和恩赐了。”
“黄小姐是……”他扭过脸。
“基督教徒,主怀里的孩子。”她很虔诚。
一个长着羊脂玉般的脸,无处不俊俏、细腻的男子走过去,微微躬腰,极礼貌文明地邀请黄莉斯跳舞。遭到谢绝后,他望着东方鸿飞,问:“这位是……”
“我的同学东方。”黄莉斯说。
细腻的男子伸过手去,自我介绍:“密特方,韩雄英,百康达影业公司演员,请多关照。”说完,恋恋不舍地走了。
黄莉斯望着他颀长、潇洒的背影,笑着说:“他舅舅是市长。小韩留学日本,回来想从事电影事业,搞个百康达影业公司,谁知搞成搞不成。他多愁善感得像女孩儿,蛮谦虚和气的,半点也不像‘雄英’。”她见警长默默无语,问,“你不喜欢这种场面吧?”
“对。”东方鸿飞直言不讳。
“自惭形秽?”她有点调皮。
警长哈哈大笑起来,许多人都诧异地扭过头来。东方鸿飞神情严肃地说:“这种场面,这些人物都不过是一杯酒。酒醉于我,用于我,沽于我。”
“中国人说话就是尖酸刻簿。”黄莉斯深深地望着他,说,“中国人都能自我解嘲、开脱和自圆其说,不像洋人那么……”
东方鸿飞拦住她的话:“难道小姐不是中国人?”
“我的精神已经属于主了。刚才我说什么?噢,不像西洋人那么坦率,恨就是恨,爱就是爱。”她将爱字说得很重。
突然,乐声小了,大厅内喧哗起来,人群涌出个衣着华贵。
笑容可掬的矮胖老头来。两个交际花搀扶着,款款走到大厅中央。用公鸭般的嗓声说:“各位蒙爱,念兹小女生日,谢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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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住地向四方招手,老态龙钟得很滑稽。
“范老爷,莉斯小姐的华诞不请也得来呀!”
“金栋兄的气色越发好啦!印堂有紫气。”
大洋马似的交际花紧挽着范金栋的胳膊,低着头,腥红的嘴唇贴在范金栋耳朵上,一张一合地不知说些什么。各界名流一起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