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深处》by唇亡齿寒0
帝国,联邦,无尽的银河战争!
杀手,海盗,瑰丽的星际航程!
因为卷入政治斗争而含冤入狱的阿洛伊斯拉格朗日,本以为会在荒凉的监狱星虚掷一生,然而他在那里遇到了活着的银河传说——杀手悼亡人,约书亚普朗克。从此,人生逆转!
古地球覆灭两千年后,最后的地球遗民终于登上舞台。
序章一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的一生中有很多个“从未想到”。他从未想到自己的父亲会在达提亚战役中死于非战斗性减员(这是官方使用的术语,它指的其实就是友军的乌龙),从未想到到自己会被国立孤儿院收养,从未想到自己会进入军校就读,从未想到自己会入选皇家亲卫队,从未想到自己会成为第一王位继承人安诺特殿下的贴身保镖,从未想到安诺特殿下会爱上一个平民女子,更从未想到殿下会把自己调去保护那女子——莱雅小姐。
阿洛伊斯以为他“从未想到”的人生到此就告一段落了,但他明显低估了命运之神对“戏弄人类”这事的热情。虽然之前他已早有体会,但远远没这么深刻……
帝国的王室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个悲剧:女王陛下是位多愁善感、唯唯诺诺的女性,她的丈夫索瑞亲王则喜爱到处拈花惹草,有无数情人和数量差不多的私生子女,而女王对此束手无策——或许用“不作为”来形容更为恰当——她无法阻止丈夫的huaxin,只能在白耀宫深处自怨自艾,朝政全被可恶的宰相格林华德把持住了。而帝国未来的希望,第一继承人安诺特王子和第二继承人阿尔薇拉公主则各自继承了母亲性格中的缺陷部分。安诺特王子十分懦弱,说得好听点儿是温柔善良,连一只苍蝇都不忍心伤害;阿尔薇拉公主则多愁善感,还有点儿奇怪的固执。
第三继承人是女王的堂弟温内特公爵,他野心勃勃,目前正在撮合自己女儿和安诺特王子的婚事,以期将来以国王岳父的身份控制帝国。两位当事人则明显对此不太热衷。公爵小姐日日沉浸在自己的二次元欢乐小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毫不关心;安诺特王子则在一次出游中邂逅了美丽的姑娘莱雅,与她一见钟情。这段灰姑娘与王子的爱情成为阿洛伊斯拉格朗日人生新阶段的——从此他的人生从“从未想到”变成了“打死他也不可能想到”。
打死他也不可能想到,一向唯唯诺诺的王子竟然铁了心要和那姑娘在一块儿。王子派阿洛伊斯去保护莱雅小姐,顺便为两人的幽会提供联络服务。在这一点上,王子倒很有他父亲的风范。
但是阿洛伊斯打死也不可能想到,温内特公爵竟然会丧心病狂到派人来暗杀莱雅小姐。
那令人不堪回首的一天开始于一个灰暗的清晨,阿洛伊斯正蹲在莱雅小姐家附近的树丛里,嚼着一块硌牙的面包,像个biantaitou+kui狂一样监视莱雅小姐家的大门。莱雅和她母亲住在一起,她父亲多年前死于帝国和联邦的战争。两位独身女性对自身安全的警惕性很高,平时不会轻易放陌生人进屋——当然那不堪回首的一天绝对是个意外。
就在阿洛伊斯的牙快要被面包硌掉的时候,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来到了莱雅小姐家门口,按下了门铃。他手中拎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鼓鼓囊囊塞了不知什么东西,可能是些化妆品。阿洛伊斯认为他是名推销员,因为他刚刚挨个按过邻居的门铃,向他们手舞足蹈地说了些什么,接着被冷漠的邻居们拒之门外。
门开了,身穿白色长裙的莱雅小姐出现在门口。那推销员如法炮制地手舞足蹈,滔滔不绝起来,与先前不同的是,莱雅小姐脂粉未施的脸上出现了惊喜的神色,她邀请推销员进门,然后回头呼喊着,声音大到阿洛伊斯都能听见:“妈妈!有免费的化妆品试用!您快来看看!”
啊哈,女人的天性。阿洛伊斯心想。
大门又关上了。过了大概十分钟,门再次打开。一脸懊丧的推销员先生拎着丝毫没有变化的塑料袋走了出来,关上门。阿洛伊斯同情地目送他离去。
又过了大约一小时,阿洛伊斯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平时这个时候莱雅小姐的母亲应该出门采购,但她今天一直没露面。心中忐忑不安的保镖走出树丛,连身上的树悠走出,甩着尾巴:“喵。”
囚犯们哄堂大笑。
“哦,这只是只猫而已。”阿洛伊斯双肩颤抖,“一只黑猫。放心,它不会伤害你的。你以前没见过这种生物吗”
猫又“喵”了一声,琥珀色大眼睛里的瞳孔像杏仁一样。
约书亚冷静了下来,恢复了淡漠的样子:“没有。我只见过一种叫黑豹的生物,这猫看起有点像它的幼兽。”他疑惑地看着蹭他脚的猫,“它怎么了”
“它饿了,给它点儿吃的。”
约书亚不假思索地拿起餐盘里的花椰菜。阿洛伊斯叹了口气,“它不吃那个。”他捡出一条烤鱼,丢在地上,猫上前嗅了嗅,满足地吃了起来。
“……我,我能干掉这小畜生吗”约书亚皱眉道。它竟然吃得比人类还好!
“当然不行,它是监狱长的宠物。如果你真这么做,你就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了。”
猫三两口就吞掉了小鱼,接着跃上长凳,虎视眈眈地盯着餐盘里剩下的菜肴。约书亚赶紧把餐盘护在怀里,生怕黑猫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猫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堪称“鄙视”的表情,转向阿洛伊斯。
“别看着我!去去,找你的主人去!”阿洛伊斯发出嘘声驱赶黑猫。
说曹操曹操到,阿洛伊斯话音刚落,食堂门口便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坐着吃饭的囚犯们如同做人浪一般从门口依次站起。赫卡提总督兼监狱长在乌泱泱一群狱警的簇拥下款款走来。监狱长是个面相愁苦的中年男人,深深的法令纹仿佛在诉说着职业的不幸,他年轻时可能有忧郁帅哥之类的美名,但是现在不过是个发福的地中海大叔而已。
监狱长环顾众人,大家纷纷立正,生怕自己会因为对监狱长不敬而挨揍。在赫卡提,监狱长的威信仅次于厨师长。监狱长的目光从众人脸上依次扫过,最后停在了约书亚和阿洛伊斯身上。他原本黯淡的双目突然变得炯炯有神,炽热得令他们毛骨悚然。
就在他们以为这一肚子坏水的大叔要整死他们的时候,监狱长突然蹲下,张开双臂欣喜喊道:“薛定谔!我的心肝小美人儿,你果然在这儿!”
黑猫跳下长凳,一溜小跑扑进他怀里。监狱长爱怜地抚摸着黑猫光滑的毛皮,哽咽道:“你这小坏蛋,吓死爹地了,爹地还以为你出事了呢!下次可不许你乱跑。知道吗,这里有很多怪叔叔,最喜欢吃猫肉……”他一边念叨着一边转身走出大门,把一食堂林立的囚犯们晾在身后。狱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于是食堂又恢复了喧闹。
约书亚把餐盘放回桌上,目光闪烁地问阿洛伊斯:“原来……原来猫是可以吃的吗”
“你想干嘛!”
黑暗的星际空间里,一艘比黑暗更黑的飞船正全速前进着,它的目标是银河边缘的一颗荒凉星球,监狱星赫卡提。
晚餐过后,囚犯们便开始了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游戏室最受欢迎,但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在其中获得一席之地。对游戏室席位的争夺通常伴随着血腥暴力和身体交易。来赫卡提的第一个月,阿洛伊斯就在台球桌旁边获得了一个保留座位。
然而今天他实在没有兴致去游戏室接受狱友们的揶揄。收拾了几件衣服,阿洛伊斯来到浴室。一进门他就被眼前的情景再度噎住了。
约书亚普朗克凭借惊人的智慧、运气以及不耻下问的虚心,在不请教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的情况下找到了浴室的位置。现在他正在一群虎背熊腰精力旺盛的男人的环伺下旁若无人地洗着澡。阿洛伊斯咽了口口水,贪婪地看着水流打湿他柔顺的银发,顺着腰背流畅的曲线滑到臀缝里,再流下笔直修长的双腿。约书亚的皮肤仿佛某种玉石一样散发着莹光,在沾了水后显得更加莹润。只要稍微想象一下那光滑的触感,阿洛伊斯便不禁想立即冲过去,把约书亚按在墙上狠狠侵犯。
就在他边大饱眼福边yiyin的时候,一只咸猪手破坏了美好的画面。
“嘿,小鸡仔,你是新来的吗”强森卡伦yin|笑着拍拍约书亚的tunbu,引起周围一阵哄笑,“还挺嫩啊,要不要和我来一炮”
约书亚冷冷地看着他:“把手拿开。”
“哦,我好害怕呀,爹地快来救我!”强森卡伦尖着嗓子叫道,然后发出吃吃的笑声。
“我重复一遍,把手拿开。”
强森不理会他的威胁,反而掐了一把那白皙的肌肤。约书亚后退一步,想甩开大汉,却被一把捉住手腕。
“放开!”银发男子眯起眼睛,黑金色双眸在浴室氤氲的水气中仿佛迷雾彼端猛兽的瞪视。
强森吹了声口哨,想继续非礼行为。
“我讨厌把同样的话说三遍以上。”约书亚反手抓住大汉的手臂,轻轻一拧,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强森哀嚎着倒在地板上。
“我的手!我的手!”他满地打滚,溅起水花。约书亚蹙眉,拿毛巾擦了擦手。
门外的狱警听见了骚动,想进来查看。阿洛伊斯堵在门口,轻描淡写地说:“没事。强森滑了一跤,把手臂摔断了。”
狱警犹豫地看了眼地上的大汉,又看了眼“狱霸”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点了点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阿洛伊斯回头对浴室里的其他人说,“还愣着干嘛搭把手,把强森送到医务室去!”
男人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抬起大汉,在狱警的指导下把他运了出去。经过阿洛伊斯身边的时候,他狠狠一掐大汉的断手,后者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叫你乱动我的人!”
“抱歉……拉格朗日。我不知道他是……”
“现在你知道了。下次再犯,打断你老二!”撂下一句威胁,阿洛伊斯走入浴室。如果是约书亚的话,搞不好真的会打断强森的老二,今天他已经体会过那痛彻心扉的感觉了……
他走到约书亚身边,后者正在往背后打肥皂,动作有些笨拙。
“你不该拧断强森的手。他在赫卡提挺有势力,今后说不定会报复你。”阿洛伊斯不知为何熟门熟路地拿过肥皂,帮约书亚擦起背来,好像他们俩是认识了十几年的老朋友一样。
“那也得他有这本事才行。”约书亚打个了呵欠,默默享受着阿洛伊斯的服务。作为交换他默许了“狱霸”偷偷揩油。
阿洛伊斯搓起一片泡沫,有些难以相信银发男子表现出的温顺。他继续得寸进尺地抚摸那光滑的肌肤,忽然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给黑猫薛定谔顺毛。“单打独斗强森当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如果他叫一群人把你堵在暗巷里呢你能防备随时敲脑壳上的闷棍吗”
“啊……那不是还有你吗”
“……”鼻腔里涌来一股热流。阿洛伊斯感动地擦了擦。一手鲜血。
约书亚发现背后的人突然不动弹了。“你怎么了拉格朗日”
“流鼻血了。”
“……真没出息。”
第三章
鼻孔里塞着两团棉花从医务室回来后,阿洛伊斯拉格朗日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更丢脸了。偏偏狱友们还一脸艳羡地看着他,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小声嘀咕着,“听说了吗,强森对阿洛伊斯的人出手,被打进医务室了!”“阿洛伊斯的鼻子怎么了是被强森打的吗”“怎么可能!我听冯诺依曼说那是他和那银发小美人在浴室里办事的时候兴奋过度流鼻血了。”“哦,真是艳福不浅!”
阿洛伊斯默默决定今后谁再敢在他面前提起“艳福不浅”四个字,他就打断谁鼻梁。
回到监房后,阿洛伊斯扑到床上,和亲爱的枕头来了个拥抱。真想快快睡去,醒来后发现什么奇怪的室友、什么浴室里流鼻血都只是一场大梦。
约书亚把放满换洗衣服的竹筐放下,打算爬上上铺。忽然衣服堆动了动,一只黑色的小脑袋探了出来。
“喵。”薛定谔冲银发男子叫了一声。
阿洛伊斯枕着一条手臂,另一只手做出驱赶的动作:“去去去,找你的爹地去!不然爹地就要半夜来挨个查房了!”
猫从洗衣筐里跳出来,绕着约书亚的脚转了一圈,蹭蹭他的脚踝:“喵。”
约书亚戳了戳阿洛伊斯:“它是不是又饿了”
“就算饿了我也没东西喂它。我只有香烟!猫会抽烟吗”
“我看见你枕头下面有半包肉干了。”
“你想干嘛那可是我的储备粮!”
约书亚不由分说掀开枕头,抓起藏在下面的半包肉干。阿洛伊斯捉住他的手,却被一把挣脱。银发男子轻捷地后退数步,将一块肉干扔给猫,另一块塞进自己嘴里,接着“噌”地窜上上铺。猫叼起肉干,甩给阿洛伊斯一个挑衅的眼神,跟着跳shangchuang。
“你们两个混账!”阿洛伊斯怒吼着爬上上铺,动作明显不及约书亚和猫敏捷。
“你别上来,床会塌的。”银发男子平躺着,黑猫蜷在他身边。
“不会的!我在上面做运动它从来没塌过!”阿洛伊斯压在约书亚身上,紧盯着对方黑金色的双瞳。一时间两人谁都没开口。现在他们俩的距离这么近,几乎一不小心就会亲上。如果现在有人看见他们的姿势,肯定会以为两人正要办事。事实上阿洛伊斯真的有一瞬间起了这种念头,毕竟现在他们离得太近了……他能感觉到约书亚透过肌肉和衣服传来的心跳,对方呼出的温热气息就拂在他脸上。洗过的银色头发还没干,散乱的铺在枕头上,摸起来凉丝丝、湿漉漉的,仿佛某种名贵的丝绸。约书亚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囚服的领口有一粒扣子没系,露出形状优美的锁骨。
阿洛伊斯呼吸急促,小心翼翼地抚上锁骨间的凹陷,接着慢慢往下,探入衣服里。
“不。”约书亚按住那不老实的手,曲起一只膝盖,正好抵在他腿间。
动作停止了。阿洛伊斯颤了颤,回想起之前约书亚那粗暴的“治疗”。现在银发男子的表情仿佛在说“再敢乱摸就踢爆你老二”。该死,那里直到现在还在隐隐作痛。不会出什么毛病了吧明天得去找医生看看。
“拉格朗日,你最好起来一下。”
“我偏不!”
“再不起来薛定谔就要被你压死了。”
阿洛伊斯低头,被他手臂压住的黑猫正一脸残念地瞪着他。
“看……看什么看!有种就去向你爹地打小报告啊!”他拎着猫的后脖子,把它丢下床。黑猫喵喵叫了几声,锲而不舍地又跳了上来。
“你什么时候和猫的关系这么好了”阿洛伊斯忿忿。
约书亚牵起嘴角,温柔地抚摸着黑猫:“你不懂的。把它养肥,就能当移动储备粮了……”
薛定谔抖了抖。
“你……你是认真的吗”
“开个玩笑。”约书亚将最后一块肉干撕成两半,一半给了黑猫,另一半咬在自己齿间。
“……”阿洛伊斯想骂娘,却突然词穷,最终只能恨恨道,“留点儿给我!”他咬住银发男子嘴里的半截肉干,嚼也不嚼就直接吞了下去。
约书亚眨眨眼睛。“刚刚那个算是接吻吗”
“那叫‘从野兽口中夺食’!”
胡安娜拜格雷尔翘着二郎腿,边吃薯片边看电视。赫卡提给她的待遇相当不错,她不用和其他女囚一样去缝纫厂、洗衣房或厨房干活,只需要天天待在监房里就行了。比起其他人住的地方,她的监房监房简直算得上环境优美:一张铺着柔软被褥木床,一张不甚舒服却还勉强可以忍受的沙发,一台老旧的平面电视(能收到二十六个帝国频道、十二个自由城邦频道和三个联邦频道,功能远远比不上飞船上的全息放映器,但感谢上主,胡安娜一向随遇而安,从不挑三拣四),还有一个24小时监视她的监视器。除了没有自由和伙食太差,她几乎要什么有什么。
现在女海盗惬意地看着午夜档电视剧:一只僵尸猛地从棺材里坐起,几个女人发出惊恐的尖叫。
“莉莎,我们得快点逃出去!”其中一个女人向同伴挥手。
那同伴后退两步,发出男人的声音:“嗨,胡安娜,早上好。电视剧好看吗”
胡安娜淡定地嚼着薯片:“雷欧,现在是午夜。”
电视中的女人继续用男声道:“按照星际标准历,现在可是清晨6点。你才被抓住多久就生物钟紊乱了”
女海盗说:“好吧。我会倒时差的。雷欧,你入侵了赫卡提的电脑系统”
“是的。”这次说话的是电视中的僵尸,“我能从监视器里看到你。上主啊,赫卡提真的是监狱,不是星级宾馆吗看你住的这么舒适,我都不忍心来救你了。你就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真的。”
“雷欧纳德!”
“我错了船长。”那声音一点悔意也没有,“我正在对付赫卡提的战术卫星,二十分钟之后‘暗夜仕女’号将进入大气层,到时候我会打开监狱所有的门,并且投射一架刚朵拉到地面。你有七分钟时间乘刚朵拉回到母舰。一旦超过时限我们就会被战术卫星轰成宇宙尘埃。”
“你只能坚持七分钟吗”
“相信我船长。换成别人连七秒钟都做不到。”那声音有些闷闷不乐,“赫卡提有五个战术卫星,每个卫星都搭载了不同的中端人工智能,我必须同时控制它们五个,那该有多难啊!”
“行了行了,别和我说那么深奥的东西!”女海盗吃下最后一口薯片。
“你是全宇宙最和蔼可亲的船长!我开始倒计时了!”
电视屏幕右上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计时器,乍一看还以为是每到整点才会出现的电子钟,上面的数字从00:20:00变成00:19:59。
第四章
阿洛伊斯拉格朗日瞪着上铺的床板,他上铺的兄弟已经翻来覆去一个晚上了,连带搅得他也不得安宁。
“你睡觉还认床吗”他终于忍不住了,“别他妈在床上打滚了!你不睡我还要睡呢!”
“我头一回住监狱,你就不许我失眠一晚上吗”约书亚又翻了个身,“跟我聊聊天,不然我总是胡思乱想。”
“你在想什么”
“想我会不会死在这里。”杀手的眼睛在黑暗中格外闪亮,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暗,仿佛那里隐藏着危险的敌人。而事实上那儿什么也没有。只不过是一堵墙。墙上有扇窗,能看见窗外漫天钻石般的星辰。“如果我死了……那就什么也没有了。从虚无中来,最终归于虚无。”
“我觉得你该去看心理医生。”
约书亚挠着薛定谔的下巴,黑猫发出了餍足的咕噜声。杀手瞪大眼睛在黑暗中搜寻,却一无所获。
“我很怕死。”他说,“我被判刑五百三十年,等刑期满了,我估计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我怕自己会一辈子待在监狱里。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我不能死。”
阿洛伊斯打了个呵欠。“你可真生猛,整个赫卡提也就你比我判得更长了。我被判了二百三十年,因为谋杀。但其实我是被冤枉的。你呢”
“我杀了很多人。我是个杀手。”
“嗯哼。我还是前皇家护卫队队员呢。”阿洛伊斯擦去自己因困意而溢出的泪水。突然间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里闪过,快得像子弹一样,快到他刚想捕获这闪念,它就溜走了。
约书亚问:“你说你是被冤枉的”
“一点儿没错。我被派去保护王子殿下的小情人,而她被公爵派来的杀手给杀了,栽赃在我头上。你能懂吗”
“怎么不懂。你就是政治斗争的炮灰。”约书亚紧盯着窗户。星光明亮,他却只能看见星光下的黑暗,一切都是黑暗,黑暗无处不在,黑暗如影随形。他必须赶紧找个话题分散注意力,否则会立刻被内心的黑暗所吞噬。“你难道不想洗刷冤屈,恢复名誉吗在赫卡提,你什么也做不了,只会被遗忘。”
赫卡提就像漂泊在茫茫宇宙中的一艘飞船,无法与外界联络,也没有目的地,只能朝着诸星尘埃的深处盲目航行。
“哦我当然想。”阿洛伊斯有些烦躁,“可我只是个小喽啰,而我的对手是帝国的女王、公爵,还有政治这个大怪物。在它面前我简直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婴儿。”
“新雅典的第一任执政官说过这么一句话:谁拥有力量,谁就有话语权。”
“你有力量吗”
“我……”
话尚未出口,只听“咔嚓”一声,监房大门上亮起绿灯,徐徐打开。
“这唱的是哪一出啊”阿洛伊斯疑惑地走到门边向外窥伺。监狱的格局就像一排排的火柴盒,现在每一个盒子都敞开了大门。
隔壁探出一个脑袋:“这是怎么啦防火演习吗”
那人的室友道:“该不会是监狱长的猫又丢了吧记得上次他把我们全叫起来,来了次地毯式搜索,要人老命啊!”
“不。”约书亚的否定从背后传来。他跳到地上,倾身按住窗户上的铁栅栏,露出热切渴求的目光,“不……”
阿洛伊斯走到他身边,“怎么”
“你看,天空。”
一开始阿洛伊斯什么也没看见,不就是普通的夜空嘛。但很快他发现星空中缺了几颗星星,仿佛洒满星钻的夜幕破了个洞一样——不,那不是洞,而是星星被什么东西遮住了。那东西的体积应该很大,可能是艘飞船。但不可能啊!赫卡提有五颗战术卫星,全天候监视着行星的每一寸土地。如果有飞船入侵,那么它在进入大气层之前就应该被轰成流星了。
“上主啊!联邦的狗崽子们终于进攻赫卡提了吗”
“不是联邦!”约书亚撂下一句话,旋即飞也似冲出门。
“回来!你疯了吗”阿洛伊斯来不及制止他的疯狂行为,跟着跑了出去。
银发男子在走廊上飞奔,边跑边喊:“还等什么快逃啊!千载难逢的机会!”
监狱里一阵骚动,囚犯们终于察觉这不是演习也不是监狱长在耍宝,赫卡提的中枢电脑失控了,每一扇门都为他们敞开。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接着每一个火柴盒里都涌出几个人,越来越多的人汇成河流海洋,呐喊着朝监狱正大门冲去。
几个值夜班的狱警挥舞警棍,想把群人赶回监房。“滚回去,你们这群渣滓!”一名囚犯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另一个人夺过警棍,朝狱警头上砸去。
“!是!”狱警队长拿出对讲机,向中央调度室大吼,回应他的却是银河歌姬卡米娅的一段抒情演唱。“该死!电脑被入侵了!”
阿洛伊斯紧跟着约书亚,生怕将他跟丢。幸好杀手的银发在灰暗的监狱里格外瞩目。
“回来!约书亚普朗克!你这是煽动!”他大吼。
约书亚的脚步放慢了,他回头看了一眼阿洛伊斯:“难道你不想逃跑吗你想烂在这里吗”
“我可不想变成越狱犯!”
“出去了至少还能找到机会!留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了!”约书亚向伸出一只手,仿佛是在邀请。
只有一秒钟的时间思考。一秒钟,阿洛伊斯脑海里却回放了许多画面。他想起天真无邪的莱雅小姐,她惨死在家中;他想起性格懦弱却很善良的安诺特王子,记忆里他总是和妹妹阿尔薇拉公主站在一起;他想起上个月卡斯珀给他寄来的信,上面说:“我的朋友,你在赫卡提还好吗上个月的同学会上我见到了从前的校花……”
阿洛伊斯握住了约书亚的手。
杀手拉着他飞奔起来。他们挤过狂热的人群,冲出大门,来到监房大楼外空旷的操场上。许多人已经越过操场向停机坪去了。从睡梦中被叫醒的狱警们端着光束枪,向人群扫射。几名囚犯中枪倒下,更多人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进。
约书亚没有跑向停机坪,而是向关押女囚犯的监房方向去。夜空中那艘遮住星光的飞船就悬停在女监所的正上方。
“拉格朗日!停下!”背后传来狱警的警告。
“别回头!”约书亚握进他的手。
一束激光擦过阿洛伊斯的手臂,他闷哼一声,忍住灼热的疼痛,跟上杀手的脚步。又一束激光险险擦过,阿洛伊斯顿时想蹲地投降,但他的手被约书亚紧紧攥住,挣脱不开。
“妈的!我要是死在这里,做鬼也不放过你!”
“尽管来找我!”
女监所已近在眼前。但阿洛伊斯绝望地发现一堵高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高墙上竖着通电的铁丝网,墙壁光滑坚固,怎么看都不可能爬上去。
他们在高墙前停下。背后的脚步声告诉他们几名狱警已经跟了上来。阿洛伊斯不敢回头,他知道好几个枪口对准他的后背,一旦他轻举妄动,就会被光束击穿。
“你们无路可逃了,还不束手就擒!”狱警喊道。
“约书亚……”阿洛伊斯用余光偷瞄室友。银发杀手正一脸神往地盯着星空。
狱警又喊道:“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立刻,我数一二三!”
“一!”
“快点……”约书亚嘴唇翕动。
“二!”
“我在这里……”
“三!”
高墙之后升起一艘小型太空梭,是新威尼斯制造的“刚朵拉”型号。那艘刚朵拉打出强光,照得狱警连眼睛都睁不开。阿洛伊斯捂住刺痛的双眼。
刚朵拉越过高墙,舱盖打开,一名女子探出半截身体,露出野性笑容:“晚上好,悼亡人先生。”
“现在对杀手来说正是一天的开始!”
女人伸出手:“上来吧!”
约书亚推了阿洛伊斯一把:“你先!”
阿洛伊斯茫然地抓住女子的手臂,被她一把拉进刚朵拉机舱。接着约书亚纵身一跃,也爬了上来。
女人大笑着升起小艇,连透明的舱盖也没关上,呼啸的夜风灌进机舱。阿洛伊斯一辈子也忘不了这个画面,星光下,女人被风扬起的红发仿若飘动的火焰,又像一面猎猎飞扬的染血旗帜。而约书亚普朗克紧紧贴在他身上,瞳孔周围的金环如同恒星迸发的光芒。
“欢呼吧,小伙子们!咱们自由啦!”女人唱起了歌。刚朵拉越升越高,将的监狱和狂躁的狱警远远抛下,鸟儿般轻盈地飞向他们头顶那艘比黑暗更黑的飞船。
第五章
“船长!欢迎回来!”
刚爬出太空梭,胡安娜就被热情的船员围了个水泄不通。她拥抱了每一个能够到的人,但船员们似乎认为这远远不够,不停有后排的人想挤到前面,以致酿成了一场小小的骚乱。
“船长,我想死你了!”
“我也想死你了。”
“船长,你好像瘦了!监狱的伙食不好吗”
“的确不怎么样。”
“船长,要抱抱!”
“先把你挂在胡子上的鼻涕擦干净再说。”
“船长,他们是谁”一名年轻船员警惕地指着从刚朵拉里爬出来的约书亚和阿洛伊斯。
“嗯……”胡安娜摸摸下巴,“这位是在监狱里入伙的同伴,约书亚普朗克,杀手‘悼亡人’。”
人群发出一阵低呼。“你听见了吗他是悼亡人”“看他的眼睛,深渊之火!”“天呐,我有生之年竟然能见到活着的悼亡人!”
约书亚双手环抱:“我可没答应你入伙。”
“那就只能把你丢下船了。”
“我说笑的。”
胡安娜满意点头。
船员又指着约书亚身边的阿洛伊斯:“那他又是谁”
银发杀手拍拍阿洛伊斯的肩膀:“这是家属。”
女海盗挑起柳眉:“我可没听说过你有家人。”
“刚刚认的。”
阿洛伊斯拍掉约书亚的手:“谁他妈是你家属!”
“那就把你丢下船。”杀手瞪他一眼。
阿洛伊斯转向胡安娜:“没错我是家属。”
女海盗眼中寒光爆射:“那你脖子上那个又是什么猫皮围脖”
将自己挂在约书亚脖子上、伪装成一条围脖的薛定谔甩甩尾巴,讨好地向胡安娜叫了声“喵呜~”。杀手把猫拿下来,抱在怀里:“船上该不会禁止养宠物吧”
“哦,当然可以养。我们已经有一条狗了,现在又多了一只猫,啊哈,我能预见将来船上肯定会……很热闹。”
说罢女海盗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只听“嗷”的一声,一只金毛大狗从人群后窜出来,吐着舌头扑到胡安娜身上,两只爪子能够到她肩头。
“乖,巴普洛夫,上主啊你又重了!”胡安娜捏捏大狗的爪子,“去,认识一下你的小朋友!”
大狗欢快地走到约书亚面前,嗅嗅他怀里的黑猫:“汪汪!”
黑猫冷冷瞥它一眼,一声不吭缩回了杀手的臂弯里。
“嗷……”大狗受伤地垂下头。
人群中有人“噗”地笑了出来。
头顶传来一个清亮的男声:“好了各位,相聚的时刻总是美好而短暂,再过1分40秒我们就要被战术卫星轰成渣了。如果各位不想在冥土重逢,就请立刻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暗夜仕女’号即将加速突破大气层。系好安全带,当心别被加速度拍成肉饼,清理那玩意儿可麻烦了……”
“够了,雷欧纳德!你少说两句会死吗”船员们纷纷发出抱怨,虽则如此,却训练有素地离开底舱,一部分人前往舰桥,另一部分人则前往炮台就位。一个年轻姑娘牵走了巴普洛夫,大狗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地回望胡安娜,又朝薛定谔发出几声忧伤的呜咽。
阿洛伊斯顿时觉得这艘船是个可怕的地方,连狗都罹患抑郁症了。
头顶的男声又道:“请约书亚普朗克先生及其家属沿着地上的发光指示标记前往为两位准备的舱房。胡安娜船长请到舰桥来。鉴于你对飞船的内部结构太过熟悉,我就不给你点亮指示标记了。”
女海盗“切”了一声,回头向约书亚道:“跟着指示标记走。管好你的猫和家属,别让他们乱跑。”
“我和猫能一样吗”阿洛伊斯提出抗议,但胡安娜没搭理他,径直登上旋梯,往舰桥去了。
地板上亮起一枚绿色的箭头,指向底舱某扇敞开的大门。约书亚腾出一只手扯扯阿洛伊斯的袖子,“走。”
“我和猫一样吗”愤怒的家属又一次质问。
杀手走进大门,门后是一条笔直的走廊,地板上又亮起一枚绿色箭头。“怎么能一样。”他漫不经心地回答,“猫能吃,你能吃吗”
阿洛伊斯和薛定谔一齐抖了抖。
胡安娜在暗夜仕女号的回廊里飞奔。对于外人来说这些纵横交错的回廊如同一个复杂的迷宫,没有发光标记的指引绝对会迷路。但胡安娜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在船上奔跑了,她熟悉这艘飞船好像熟悉自己的首饰盒一样。她知道每一个岔路口通往哪里,知道在哪里转弯才是最佳捷径。这项优势让她和先前离开的一批船员同时到达了舰桥。
三百六十度环形屏幕上显示着飞船周围的环境,六个控制台均匀分布在屏幕下方。舰桥中央是指挥席,深红色的座椅仿佛君临天下的女王宝座。胡安娜坐上指挥席,发现扶手上一粒灰尘也没有。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船员们每天都会认真擦拭座椅,好像船长从未离开一样。
还没等女海盗抒发一下久别亲人的感慨,飞船便猛然加速。加速度让胡安娜整个人都陷进了座椅里。她咒骂着系好安全带,手指在空中凭空一划,面前便出现了赫卡提的全息地图。圆圆的行星周围悬浮着五个蓝色光点。那就是赫卡提的五个战术卫星。
“距离解除对战术卫星的控制还有20秒。”头顶的男声道。
“还有多久才能离开卫星的攻击范围”胡安娜问。
“大约30秒。”那声音回答。
船长不禁扶额:“10秒钟足够我们被炸飞一百次了。”
“我可以开启手动闪避系统。不过为了节约能量需要关闭重力网格。”
“手动闪避吧,雷欧。”胡安娜道,“如果这一次我们能逃出生天,那么你想在晚餐时间放什么电视节目就放什么节目。”
“你是全宇宙最善解人意的船长!”头顶的声音欢脱极了。
约书亚沿着绿色箭头在血管似的回廊里穿梭。跟在他后面的阿洛伊斯不止一次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原地打转。
“到底要多久才能到”他低声抱怨。
“以你的速度,大概下辈子吧。”旁边的墙壁突然发出声音,阿洛伊斯吓得寒毛直竖,“重力网格关闭,手动闪避系统开启。飞船接下来可能会剧烈晃动,请随便找个固定的东西抓紧,我可不想派机器人清理沾在天花板上的血迹。”
阿洛伊斯感到身体一轻,虽然还不至于变成零重力状态,但失重感还是让他微微有些恶心。阿洛伊斯拉格朗日已经很多年没有在零重力宇宙空间里生活了,上一次遇到这状况好像还是军校的演习。
薛定谔发出一声嘶叫,打出生起就没离开过赫卡提的黑猫彻底陷入了恐慌状态。这让阿洛伊斯油然而生一股优越感。
约书亚搂紧黑猫,喃喃念着某种奇怪的方言(阿洛伊斯听懂了“上主”“地狱”“死”几个词,他猜想这是祈祷或者诅咒),然后猛地抬起头:“糟糕,战术卫星开始进攻了。”
作者有话要说:事先提醒:
小攻有一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曾被一bsp;第六章
胡安娜面前的全息影像里,五个蓝点中已经有一个变成了红色,说明那颗卫星已然摆脱了雷欧的控制。卫星中的中端人工智能从黑客攻击中恢复,迅速扫描近地轨道,雷达告诉它一艘身份不明的飞船入侵了赫卡提。按照既定程序,它展开了武装防御。卫星前部的外壳向两边打开,一尊黑洞洞的炮口被推出来,发射部开始充电。
人工智能在0.1秒内计算出敌方飞船的飞行轨迹,依照计算结果,炮口对准了飞船的引擎部。3秒后,充电完毕,高能量光束流向暗夜仕女号激射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暗夜仕女号猛然向右方一倾,光束流堪堪擦过飞船尾部。
第二颗卫星变成了红色。它恢复了管理系统,并且迅速和它的兄弟分享了资料,分析了飞船的受损状况和闪避轨迹。显然这位入侵者的反应能力相当了得,在人工智能预测他的时候,他也在预测着人工智能。第二颗卫星推出了光束炮,开始填充能源。
现在暗夜仕女号同时被两台卫星炮瞄准。值得庆幸的是剩下的三颗卫星有两颗在行星的另一面,还有一颗是专门监控地面的同步卫星,现在它已经开始记录赫卡提监狱犯人的逃跑状况,并且接管了完全瘫痪的地面指挥系统。
3秒之后,两颗卫星先后发射光束炮,两道高能量光束流交叉成一个斜斜的十字。暗夜仕女号本该在十字的交点被烧成废铜烂铁,但她再一次侧转,一道光束流被闪避开来,另一道则擦过她的侧舷。
船身猛震,前进速度却丝毫未有减慢。下一波攻击到来之前,她已经离开了战术卫星的攻击范围。两个人工智能心有戚戚焉地放弃了攻击。
“糟糕,战术卫星开始进攻了。”约书亚普朗克咬牙切齿,甚至可以说是表情狰狞。阿洛伊斯正忙着对付翻涌的恶心感,一点儿没反应过来,就被硬塞了只猫在怀里。
“别塞给我呀!”他想把张牙舞爪的黑猫推回去,但杀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按在怀里,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墙壁上的扶手。
脚下的地板突然倾斜,阿洛伊斯步履不稳地倒在约书亚身上。如果不是有约书亚做缓冲,他现在肯定已经撞上墙了。杀手发出一声闷哼,似乎被压得很痛。阿洛伊斯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刚想开口道谢,但飞船紧接着剧烈震动起来,隆隆轰鸣声告诉他船体被击中了,或者至少也受了擦伤。
约书亚倚着墙根稳住身体,将阿洛伊斯紧紧护在怀里。几秒后第二波攻击到来,船身的倾斜和震动比前次更加剧烈。如果不是约书亚牢牢抓住了扶手,两人一猫现在就会像球一样四处滚动了。
回廊中的灯光猛然熄灭,一切都陷入了黑暗中。这是完全的黑暗,没有星月等一切光芒照耀。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黑暗与寂静中,两个人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约书亚死死搂住阿洛伊斯,他瞪大双眼,凝望黑暗虚空,反复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是孤独一人,但重重暗幕仍将清醒的梦魇推到他眼前。他仿佛又回到了记忆里那艘行于黑暗的孤独飞船上。或者说他从未离开过那里。
“约书亚”怀里传来微弱的声音。
几次呼吸后,杀手脱离了回忆的泥沼,回归现实。“怎么了”他问。
“你……你能轻一点儿吗虽然很高兴被你抱着,但我快窒息了……”
约书亚松了手。一个毛团滚到了地上,发出嘶嘶声。他猜测那是受惊的黑猫。接着有人攀上他的脖子,一双温热的唇贴了上来。
“你干什么”约书亚厉声问。
阿洛伊斯啃咬着他颈侧的肌肉:“突然很想上你。”上主保佑,他从见到这银发男子的第一面开始就想上他了。视觉失效后其他的感官变得异常敏感。现在阿洛伊斯被肖想已久——事实上还不到一天——的对象抱在怀里,敏感的触觉让他亲身体会到男子身体的健壮与柔韧,略显急促的心跳和浓重的呼吸简直就是在诱惑人犯罪。他再难抑制自己的情|欲,在黑暗中激烈地纠缠着约书亚的嘴唇,舌头撬开牙齿,挤进口腔,缠住对方的舌头。
阿洛伊斯也惊讶自己为何会如此冲动。大概是人在紧张状况下分泌了某种刺激官能的荷尔蒙……管他呢!他迫切地想占有约书亚,想和他抵死缠绵到世界末日。约书亚是他一辈子见过的最俊美的男人,约书亚是整个赫卡提监狱第一个让他吃瘪的男人,约书亚是杀手悼亡人……
他猛然推开了约书亚。
回廊上的灯又亮了起来。阿洛伊斯看见自己正跨坐在杀手身上,被压住的男人则一脸冰霜,和他被咬得泛红的嘴唇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人无言地互瞪,直到头顶再度传来声音:“抱歉诸位,刚刚供电系统出了点儿小毛病,我已经切换到备用电源了。暗夜仕女号脱离战术卫星攻击范围。我正在检查船体受伤程度。如果没有影响到跃迁器的运行,那么我们将在一小时后进入跃迁。请做好准备。”
约书亚一手撑起上半身,一手按住阿洛伊斯裆部,低声道:“我极端厌恶你刚刚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想接受生殖器移植手术,就别做第二次。”他粗鲁地推开脸色煞白阿洛伊斯,捞起惊吓到呆滞的黑猫,沿地板上的绿色箭头走向舱房。
背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你生气了”跟上来的阿洛伊斯胆战心惊地问。
“对。我很生气。”约书亚语气平静,没有回头。
“明明是你先抱住我的。”
“我是为了保护你。”他拐过一个弯,“你帮过我,所以我也帮你。”
“那……那我非礼过你,你也非礼我好吗”
约书亚差点摔倒。赫卡提难道对这家伙的大脑进行了什么非法改造吗他的思维逻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怎么不说话”阿洛伊斯委屈极了,“我的技术可好了,你真的不试试吗”
“不!”
绿色箭头指着一排排舱门的其中一扇,这里应该就是为两名新成员安排的舱房。约书亚按了一下门上的智能锁,锁记住了他的指纹。刷的一声,门向一侧收起。杀手提着薛定谔进门,用冰冷的目光把阿洛伊斯钉在门外。
头顶那无处不在、无所不能的声音道:“家属,你的舱房在隔壁。”
“我们是室友!为什么不能住在一起!”阿洛伊斯朝天花板怒吼。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我觉得还是把你们分开比较好。”
阿洛伊斯气郁地走向隔壁。
约书亚关上门,打量着室内的陈设。房间像所有飞船的舱室一样狭小、布置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个衣柜,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他脱力一般躺到床上,怀抱黑猫,轻轻抚摸它光滑的黑色皮毛。
“刚刚他如果没有放开我,我肯定已经拧断他的脖子了。”约书亚挠着黑猫的下巴,“你说是不是”
第七章
胡安娜从船员手里接过新鲜出炉的奶油慕斯,感动地抽了一下鼻子。她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了,押送船和监狱的伙食比巴普洛夫的狗粮还难吃。虽然甜品的热量过高容易发胖,但女海盗决定稍微放纵一下,好好犒劳自己的舌头和胃。
头顶传来雷欧纳德懒洋洋的声音:“看到你胃口这么好,我真替你开心,船长。我建议你赶快吃完,因为接下来我要报告船体的受损情况,你听了之后可能会食不下咽。”
“你直说吧。”胡安娜拜格雷尔是纵横星海的宇宙海盗,她才不会因为听见了什么坏消息就寝食难安呢!
“好吧。你的小淑女中了两炮,第一、第三动力引擎损坏,主电源受损,二十六、二十七号减压舱受损,减压装置以及无法正常工作。第七、第十五舱微生物循环系统受损,我已经把它们封闭了,不然整艘船都会污水横流,好像什么古早的科幻小说里的描写一样。”
女海盗心疼地哼哼了两声。“我们还能坚持到跃迁结束吗”
“当然。跃迁发生器完好无损,我们的能源依旧充足。但我建议尽快修复受损部位,否则任何一艘帝国的巡洋舰都能把你的小淑女击沉,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唔……”胡安娜咬着勺子,紧盯着屏幕上的模拟航行图,“我们去新威尼斯,修复船只,购置补给,顺便买几架新型号的战机,上次看到广告里他们新出品的‘吟游诗人’,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行了,船长。”雷欧的声音充满了深深的无力,“这话你和去和财务说吧。如果你只是想玩玩新的战机,我可以调整战斗模拟系统的参数……”
“你在等什么还不快去!”
“……”舰桥上听见他们这番对话的船员们同时扶额。
“对了!”胡安娜狠狠一拍扶手,“我都给忘了!雷欧,你去补给舱里找几件衣服什么的,送去悼亡人及其家属那儿。他们那身囚服看着真碍眼。”
“还用得着你说吗我已经送到他们门外了!”
阿洛伊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旁边的时钟告诉他现在是标准历的上午,但依照赫卡提行星计时,现在正是夜晚。他本应该呼呼大睡,然而他却一丝睡意也无。今天的经历太过惊险刺激,令他兴奋不已,难以入眠。
现在他脑子里反反复复想的都是约书亚。想着他丝绸般的银发,他富有弹性的肌肤,他冰凉的嘴唇,他湿热的舌头。阿洛伊斯想的浑身燥热,难以自持。一旦想到约书亚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这种焦躁的感觉就更强烈。
约书亚有黑金色的眼睛……约书亚是杀手悼亡人。该死!悼亡人是银河系最奇诡的传说,他是都市怪谈,是死亡二字的具象。阿洛伊斯还在军校念书的时候就听说过悼亡人的大名,周围的同学将他当做偶像般崇拜(他们也一样崇拜宇宙英雄胡安娜,后来她叛出帝,大家的心都碎了)。在皇家护卫队的日子里,传说似乎远去了,但影响犹在。宫廷的侍女们谈论起黑色的杀手,都觉得他是位诱人堕落的俊美恶魔,会将少女的心葬送在烈火深渊。在赫卡提监狱,悼亡人则成了某种信念象征,只要他有一天还逍遥法外,就证明宇宙刑警和赏金猎人都是些废物。
现在杀手悼亡人就在阿洛伊斯的隔壁。他们曾经离得那么近,近到彼此呼吸可闻。可是说,阿洛伊斯从未离“死亡”这么近。这禁忌般的感觉更增添了他的激动和兴奋。他想拥抱约书亚,但是他刚刚惹约书亚生气了……
咚咚咚。
“谁”阿洛伊斯从床上跳起来,警觉地盯着门。
“我。”门外传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头顶上那无处不在的家伙!
“你……你想干嘛”
“切,我尊重你的yinsi所以才敲门。你以为这船上存在我打不开的门吗”
没等阿洛伊斯同意,门就自行打开了。一名有着深紫色长发的男子斜倚在门框上,穿着式样繁复的华丽长袍,就像新雅典的学者一样。他脚下有一个小机器人,正把一只大袋子举在头顶,傻兮兮的脸上带着一成不变的笑容。
男子慵懒地走进来,小机器人蹦蹦跳跳地跟在后面。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日安。”男子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他才是主人的样子,“我叫雷欧纳德,是暗夜仕女号的领航员兼网络管理员兼日常事务管理员。你可以叫我雷欧。”
“你……你好。”阿洛伊斯在床上正襟危坐。这家伙虽然语气欠揍,但他既然身兼数职,肯定能力出众,备受船长的器重。这家伙惹不得。
小机器人欢快地走到阿洛伊斯面前,发出“嘻嘻嘻嘻嘻”的笑声,这笑声本该如孩童般天真无邪,此刻却令人毛骨悚然。
雷欧用下巴指指小机器人,“给你的。”
“它”阿洛伊斯不明白自己拿个机器人有什么用。
小机器人放下袋子,双手缩进身体里,开始变形。它将外壳缩回体内,又翻出新的外壳,几秒后,它变成了一只小小的通讯终端。
“这可真高级!”阿洛伊斯小心翼翼地拿起终端,生怕把这稀罕玩意儿弄坏了。
雷欧跷起二郎腿:“它能打电话,还能发短信,还能听音乐看视频,在有超光网络信号覆盖的地方能随时上网。还能变形成机器人,不过ai都很低,顶多会帮你递个杯子,别指望它能陪你聊天打屁。每一名船员都有配备。虽然你是家属但我还是给你准备了一个。没准你明天就变成正式员工了。把它挂在脖子上,这样即使你被烧成灰了我们也能靠通讯终端辨认出尸体。如果它坏了,拿来给我维修——虽然这不太可能。如果有一天你离开了暗夜仕女号,把他还给我。”
“袋子里的是什么”阿洛伊斯轻轻踢了一脚小机器人送来的袋子。
“衣物,还有些个人用品。”雷欧耸肩,“不过是制服,可能有点丑,你将就一下。胡安娜要求大家都穿制服,但是没人理她。穿这么难看的衣服我们迟早会被全宇宙嘲笑的。”他瞥了阿洛伊斯一眼,“不过再难看也比你的囚服强。”
“……”又不是他自己喜欢穿的!
“飞船已经进入跃迁了。”雷欧撑起下巴,“两周后结束跃迁,我们会到达拉拉吉星系,在第二行星新威尼斯降落。”
“会在那儿待多久呢”
“谁知道。得看他们的修理速度有多快吧。”
阿洛伊斯皱眉:“事实上我有点担心……”
“担心”
“我是越狱犯。”
雷欧突然大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他从椅子上摔下来,抱着肚子在地上不停打滚,间或狠狠捶地。
“阿西莫夫啊!我从来没听过这么爆笑的笑话!”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是越狱犯你担心被通缉啊哈哈,啊哈哈哈哈哈……”他边笑边趔趄着爬起来,“放、放心吧。这里是暗夜仕女号,一船都是通缉犯!”
“……”阿洛伊斯表情僵硬。笑点在哪里啊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啊!
一分钟后雷欧终于平静了下来。“穿上衣服吧。”他说,“再过一会儿就是午饭时间,我领你去食堂。”
阿洛伊斯坐着没动弹。
“还愣着干嘛难道要我服侍你宽衣吗”
“难道要我在你面前脱衣服吗”
雷欧哼了一声,转过身,嘴里念叨着“你以为我看不见吗”
阿洛伊斯打开袋子,拿出里面的衣服快速穿好。深蓝色的制服虽然质地不错,但式样的确够丑。他开始同情胡安娜的船员们了。
“好了。”他整整领子,将通讯终端挂在脖子上,跟着雷欧一起走出门。
隔壁的房门也“刷”的打开了,穿着同样制服的约书亚走出来。阿洛伊斯心旌dangyang地朝他看去,然后下巴掉在了地上。因为另一个雷欧纳德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雷欧纳德还有个双胞胎兄弟
两个“雷欧”友好地握手。
“你好,雷欧纳德a。”“你好,雷欧纳德β。”“我要去食堂,你呢”“我也是。”“哈哈,真巧啊。”“是啊,真巧啊。”
约书亚揉揉太阳xue:“我说,你这样不会精神分裂吗”
两个“雷欧”同时发出不屑之声。其中一个突然消失不见了!
阿洛伊斯的下巴又一次掉在了地上。
约书亚牵起嘴角:“别露出那么惊讶的表情。雷欧是飞船搭载的人工智能。”他走上前,伸出一只手,穿过雷欧的身体,雷欧立刻开始尖叫:“呃啊!好痛!这是谋杀!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杀手撤回手:“全息影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