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把我想的那麽恶劣。」肖建国略微绷了绷脸，「当年我走的时候可是什麽都没带走，彩电，冰箱，洗衣机，这几个大件我都给你们母女留下了。」
「是啊，」琦筠点点头，「听说在这些都是我姥爷给你们置办的？这麽看来当年还真得感谢你『手下留情』，不然我妈和我恐怕还真得被饿死呢。」
「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吵架的，你能不能让我见你妈妈一面？」
「我也不想跟你吵，可是想见我妈你还没有这个资格。」
肖建国平时在官场上混，听惯了别人的阿谀吹捧，今天三番五次地听到琦筠冷硬的语气，终是按耐不住脾气当场发起飙来：「我毕竟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就不能拿出一点正常地态度？你妈妈也算是个知书达礼的人，难道她平时就是这麽教你的？」
琦筠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出去！如果不是我还记得我妈说过的『与人为善』我早就哄你走了，把你当成普通人我才能耐下性子跟你谈，要是把你当成亲生父亲，这才是对你应有的态度！」
「琦筠。」
孙母从卧室出来，平静的唤了一声：「别这麽急躁，这样不好。」
孙母看了一眼肖建国，那一眼让琦筠多年後仍然记忆犹新。那是种相当复杂的眼神，里面包含了多种内容，或许掺杂有失望，有遗憾，有同情，只是里面没有一丝怨恨和思念，往若看着一个过客，从容又随意。
肖建国被孙婉这样的举动弄的微微一怔，然後才反应过来：「你在？」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在。」
孙婉倒了杯水放到肖建国面前：「西湖龙井。」
「还是老味道。」他品了一口，「这手茶这麽多年了还数你泡的地道，一切都维持原样，一点都没变。」
孙婉摇了摇头：「不，一切都变了。」
「怎麽会，茶具，泡茶的人都没有变，味道也没变。」
孙婉笑：「茶叶变了，水变了，连泡茶人的心都变了，泡出来的茶味道又怎麽会一样呢？」
肖建国端着茶碗愣了愣，好似没想到孙婉能说出这番话似的。他皱了皱眉，踟蹰着问：「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孙婉叹了口气：「建国，我们认识快四十年了吧？」
肖建国看了眼琦筠，点了点头：「是，一晃都三四十年过去了。」
「这麽长时间了啊，我都快忘了。」孙母摸了摸手上的镯子，继续说，「你为什麽来，我虽然不能实打实的肯定，但至少也能猜个八九分，只是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知道，这一点你和尹敏太低估我了。」
肖建国反驳道：「事情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
「我知道你遇到了麻烦，可是我今天实打实的跟你说：房子，绝对不能卖，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他一噎，立刻又问：「为什麽？」
孙母看看他，摇了摇头：「没有原因，只是不想卖罢了。」
肖建国立刻侧身做到孙婉对面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孙婉，你猜的没错，我这次是遇到麻烦了。上头追我追的很紧，我需要一笔钱赶快弥补那个缺，不然我就要被查出来了，那样我这一辈子可就真的全完了……」
孙母看了看紧握着她手腕的肖建国的手，笑着抽了出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是，我错了，我不该心存贪念。可是孙婉，这次真的是出了大问题了，不然我也不会拉下老脸来求你……我知道那套宅子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我不会亏待你们的。我跟尹敏商量好了，在城郊给你们买套大平米的别墅，你们搬过去住，等到这件事情缓和了我在想办法把房子给你们弄回来，这样你们还能白落套别墅房子，以後自己住也好，卖也好我都不会管，皆大欢喜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孙母低头过茶，一弄龙井，茶叶一旗一枪，上下沉浮，耍的甚是好看。她问：「这是谁出的主意？是她？」
「是，但是这是个好主意，难道你不这麽认为？」
孙婉笑了：「那麽肖建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现在究竟是以何种身份来跟我说话？前夫？以前夫的身份来求前妻割舍她娘家的财产以满足自己和现任妻子的正常生活？是这样没错吧？」
「孙婉，大家都相识这麽多年了你何必这样子解释……」
「我老了，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女孩了。」
肖建国突然激动起来：「你难道就不能看在当年的情分上帮我这一把吗？」
孙母抬头盯着他，看了好久好久，久到站在一旁的琦筠内心都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恐慌。琦筠很想开口唤醒母亲，又怕打扰她的思绪。
终於孙母动了。她站起身，走到卧室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妈！」琦筠看到孙母手里的东西急忙叫了出来。
孙母闻言伸手止住了她，然後把盒子往肖建国身上一扔，说：「能给你的只有这些了，拿着你的这些东西赶快给我走。」
他打开盒子看了看，又望了眼孙婉，想了想还是拿起盒子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
「妈，您怎麽把那个给他了？那不是您最喜欢的盒子吗？」
琦筠记得，从小到大自己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看到母亲对待那个盒子的不同态度，有时是盯着它出神，有时则是放在手下不停地摸索。这麽多年了，琦筠很好奇里面装的是什麽，她问过，可是母亲却从来都没有回答。
孙母把自己深陷入沙发里，望着窗外的天上飘动的白云，突然说了一句话：「一切都彻底结束了。」
她转头看向琦筠，摸了摸她的头发，说：「你不是早就好奇那里面装的是什麽吗？现在妈妈告诉你，那里面装的是他三十多年前送我的东西：一本书，一支笔，还有一条丝巾。真要算有什麽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结婚前他送我的一对耳环了。」
琦筠怎麽也没想到，自己母亲如此珍藏的东西居然会和肖建国有关。她忍不住问：「妈，您还爱他吗？」
孙母笑了：「你想多了。这些东西与爱情无关，当年我留着它们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记得有一些男人永远都会卑鄙自私，别再像以前一样为了书里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如今把他给我的东西都还给他，也算是跟他彻底做个了断了。」
她轻叹：「当年我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又对爱情充满了幻想，後来想想，造成今天的这个局面我真是自讨苦吃。转念一想，我是自作自受，可何故连累你也受这样的待遇呢？曾经我很怕你也会变得跟我一样，可是事实我很庆幸，跟年轻的我相比，你更坚强，更有主见，也更现实。但是孩子，你跟我不一样，我是伤过一次就看透了所有，而你却是从内心里就开始拒绝。这样做不好啊，因为感情的路上一个终究还是会孤单的……」
「孤单有什麽不好？」琦筠偎依在母亲怀里轻声问，「即便是两个人在一起，谁也不能保证他们永远不会有孤单的时候啊。」
「但是两个人在一起，即便是孤单也会显得更加绚丽华贵一些。」孙母低下头，轻轻捏着她的脸颊，「两个人的孤单你会觉得更安全，至少你知道，总有一个人还在那里等你。」
总有一个人会在那里等你。
真的会有一个人在那里等着自己吗？
琦筠被孙母的这句话冲得心神不宁，她不停的在考虑这种说法的可行性，她想，或许真的有那麽几分道理。她浑浑噩噩的下楼，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孙母的那几句话。
「琦筠？你干什麽去？」
她用茫然的眼神回头，居然是祁尉。
「你会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