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她,眼里有着不确定与狐疑,道:“你可曾有把握了!”
靖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他。
洛宸天剑眉一蹙道:“在我面前绝不许儿戏,否则,她若有什么不测,你也难逃罪责!”
靖然看着面前森冷而强悍的男人,不由暗自摇头,她面色平静地对他说:“我会尽力。”
洛宸天直视着靖然,而靖然坦然而镇静地看着他。
两人对视片刻,靖然道:“王爷,请你尽快作决定,否则延误了救九姑娘的时机,到时莫要后悔未能及时……”
洛宸天闻言看着怀中毫无血色的阿九,再看看靖然,终于缓缓道:“将剑拔出吧。”
靖然叫过琉璃一起过来扶住阿九,然后握住阿九胸口的剑柄,瞧准角度,灵巧地用力,将短剑一下拔出!
阿九的嘴里喷出一大口鲜血,胸前的伤口也汩汩冒着鲜血,整个人向后软绵绵地仰倒在洛宸天的怀里。
洛宸天抱着阿九,脸色竟与阿九一样发白。
剑一拔出,靖然立即往阿九伤口四周的xue道扎上银针,以止血,同时将调制好的伤药敷在梅廿九的伤口上,然后细心包扎好。
靖然看着洛宸天,道:“王爷,阿九姑娘的血脉微弱,怕自己难熬过这一关,请王爷一直度气与她。”
洛宸天的手掌紧贴着阿九的后心,头顶上已然冒出一层白气,纵然靖然不说,他也是不会停止运气的。
时间一点点过去,在众人焦急的等待中,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内室的光线渐渐明亮了起来。
已是黎明,天要亮了。
洛宸天已是汗透重裳、内力耗尽。
靖然仔细观察着阿九的脸色,又密切注意着阿九伤口止血的状况。
终于她对洛宸天低声道:“王爷,可以了,九姑娘的血已经止住了。”
洛宸天闻声看着怀中软绵的梅廿九,用手在她的鼻息下探了探,见她有着微弱的呼吸,方才放下心来。
他已体力透支,高大的身躯萎靡,不由向后一靠,丫鬟忙拿过锦垫放在他身后,让他靠在床榻上。
洛宸天怀抱着梅廿九,缓了口气,低声对丫鬟道:“替我,重重打赏女大夫……”
靖然却摆摆手,给丫鬟讲解如何给梅廿九熬汤药、换敷伤口以及如何细心看护过后,便躬身行礼便要告辞。
洛宸天叫住了她。
靖然回首,见洛宸天与梅廿九相偎在一起,一个高大强悍,一个娇小柔弱。
阿九即使是在昏迷中也被这个冷酷而森然的男人抱在怀中,不肯放下。
靖然不由在心中为梅廿九叹息道:“九姑娘,你遇见这么一个强势的男子,不知是你的福还是祸……”
靖然转头对洛宸天道:“请王爷不必想着如何酬谢我,我只是尽了自己的本分。还请王爷多照顾九姑娘吧,到欢喜阁的姑娘哪一个不是可怜人呢!请王爷按照我方才教与的方法好好调理九姑娘的身子,过几天我再来……”
洛宸天看着靖然迟疑半晌,方才点了点头。
他又低头端详着怀中的梅廿九苍白的小脸,他疲惫乏力的俊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
时隔几日,今日靖然重见洛宸天,发觉他已瘦了一圈,面容疲惫而憔悴,心知他定是一直守护在梅廿九身边的。
见他用心如此,靖然倒也无法再苛责洛宸天了。其实那日,她便已看出阿九竟是自尽而伤的。
她为梅廿九复诊过后,见无大碍,便站起,道:“九姑娘算是拣回半条命来了,还望王爷继续好好照料九姑娘,靖然先告辞了……”
洛宸天颔首,身边的丫鬟已捧过一盘金子,洛宸天道:“请女大夫收下……”
靖然摇头笑道:“王爷太客气了,九姑娘是靖然的老朋友了,靖然为她医治并不为钱财。”
说着,她看着洛宸天,道:“王爷,靖然原不敢贸然相问,但还是不吐不快。看得出九姑娘是自尽而伤的,靖然只希望九姑娘醒后,不要再有什么傻念头,所以,”她瞥了一眼洛宸天,道:“请王爷还是多多费心,照看好九姑娘吧……”
她背起药箱便要翩然而去,一旁原本焦急万状的琉璃见阿九脱离了危险,也松了一口气。
琉璃站出对洛宸天道:“王爷,我,我想随女大夫回欢喜阁一趟,这么多日我和小姐都在王府无消息,欢喜阁上下一定都急疯了,我先回去报个信,顺便给小姐带些换洗衣裳来。”
洛宸天思忖半晌,开口道:“好。”
琉璃忙行礼便要和靖然一齐退下,但洛宸天又说话了:“你回去,不过,换洗衣裳就不用带来了,梅廿九,从此以后,不会再回欢喜阁了。”
……
混沌,迷茫,困惑。
我的眼前是一片白蒙蒙,只有远处有着些许亮光。
我仿佛置身在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里,雾气缭绕着我,而这片白雾无边无际,没有出口。
“我,我这是在哪里我不是灰飞烟灭了么!”我茫然地看着四周,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非常的轻盈,我望望周身,这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半透明的状态。
难道我又成了花妖么!我不禁有一阵欢喜。
茫茫白雾中,渐渐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影子,那个身影纤细美丽,竟是那么熟悉。
我望着那个身影,先是惊喜,而后泪盈满眶,她,竟是我原来早已消逝的母亲梅十五!
我欣喜地扑上前去,却发觉自己抱了个空,那个影子只是个虚无的幻像!
我流着泪,喊着母亲的名字,那个幻像竟然开口说话了,依旧是母亲温柔而甜美的声音:“阿九,我的孩子——”
我哭泣着跪了下来,道:“母亲,母亲——”
幻像中的母亲也流着泪,道:“阿九,我可怜的孩子——你,你受苦了——”
难言的委屈与悲伤一起涌上我的心头,我放声痛哭,我道:“母亲,母亲,带我走吧,我,我不要再在人世间,不要再做人了,母亲,我随你去吧——”
母亲含泪道:“孩子,万万不可,你所见的我,不过是个幻像而已,而我,我已是烟消云散了,在天地间无处寻觅。只因你思念我过度,因而我才得以形成幻像出现在你面前……”
“但是,孩子,请你千万不要重蹈我的覆辙,好好在人间生活下去。要坚强些,既是做了人,便要做得堂堂正正,精精彩彩。若是爱了便要勇敢去爱,不要怯弱地逃避……”
“可是,母亲,我好累好累,我身不由己——”
母亲长叹一声,道:“孩子,你尘缘未尽,终有一天,当孽缘了结,你便自有自己的归处——要听我的话,好好做人——”
“我不要,不要——”我正哭诉着,耳边却传来母亲的一声叹息。
我抬起头来,却惊惶地发现母亲的幻像已开始模糊消失。
“不,不,母亲——”我连忙扑上前去,想抓住母亲,但母亲的幻像已不见,耳畔只回荡着母亲最后的嘱咐:“好好活下去,相信你自己——”
“母亲——!!”我呆立着,泪流满面。
此时,远处的点点亮光渐渐地被眼前浓密的白雾吞噬了,白茫茫的白雾也失去了亮度,变得灰蒙蒙的,整个空间都淹没在一片黑雾之中。
渐渐地我的眼前一片黑暗,心底的恐惧如泉水般涌了出来,在我四肢百骸间蔓延。我想四处游走,却被黑雾重重包围着,无法脱身。
很快地,我便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着,沉坠到了无尽的深渊里……
……
我辗转反侧,胸口有如火烧灼般的刺疼,喉咙干渴,全身沉重无力得仿佛灌满了铅。
我难受地发出了shenyin声,费力地转着头,想睁开眼眸。
“醒了,醒了,小姐醒了——”耳边传来好几声清脆而激动的嗓音,唧唧喳喳像鸟叫声。
是谁,这么吵!
我吃力地睁开了眼眸,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憔悴而焦急的俊脸。
这张脸,化成灰我都认得!但是,今生今世,我,我都不愿再见到他!
我,我原来没有死成么!是谁要将我救起
是他么!
这又是何必,他不是一直都希望我死,好遂了他的心么!难道他将我救活,还想折磨我,想继续让我生不如死么!
我疲惫而无力地偏过头,不想去看洛宸天。
我咳嗽着,胸前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连大口呼吸都剧烈地疼痛。
洛宸天急忙上前将我抱着,为我轻抚着背,我无力地想推开他的手,转过脸去,想叫琉璃近前,抬眼望去,看见的却是青青与晴影的俏脸!
我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青青见我看她,还未开口说话,目中已落下泪来,她哽咽地道:“小,小姐——”
而晴影早已哭成了个泪人儿了,她抽泣道:“小姐,小姐,你,你可算醒了,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我看着她们,又回头看着洛宸天,受伤后初醒的神智有点模糊,我没有思考的能力。
洛宸天坐在我的床沿,那张英俊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你回到洛王府了。”说着靠在床榻上,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我呆呆地,半晌没有说话。
而晴影看着洛宸天,低声劝道:“王爷,您休息一下吧,您有半个月没有好好休息过了。”说着,她转过脸,对我说道:“小姐,知道么,你已经昏迷了整整半个月了……”
是么我茫然地看着晴影。
晴影又道:“是洛王爷一直守在你身边,半步都不离开……”
洛宸天睁开眼睛,道:“晴影,小姐既已醒了,你们去给她端点流质的东西来,让她吃点东西……”
晴影与青青答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青青出门前看了我一眼,眼眸中有愧疚有不安,似乎想企求让我原谅她。
我迷惘地闭上了眼,眼前的一切好象在做梦般,我如在云里雾里。
胸口的伤还在痛着,而我的心一片混乱。
但脑海里唯一的一个清晰的念头便是:他为何要将我带回洛王府中是何用意
我看着一脸疲惫的洛宸天,吃力地张嘴想说话,喉咙却涩疼地说不出话来。
挣扎了半天,半晌我才费劲地出声,问他,“你,为,为何如此我,我要回欢喜,欢喜阁……”
他没有答话,却小心地将我移至床的里侧,而他自己则上了床,在我身边躺下。
我忍着胸口的剧疼,伸出纤手,无力地推搡他的肩头,想让他回答我的话。
他回过身,声音低哑,望着我道:“既是回来了,以后欢喜阁与你便没有关系了……”
“你,你什么,什么意思”我惶惑地问他。
他嘘了一声,躺在我身边,疲惫道:“别再说话,我累了,让我好好睡一会儿……”
说话间,他闭上眼,已经沉沉睡去……
……
我看着躺在我身边的男人,他正熟睡着,听晴影说过,我昏迷的这些天他一直守着我,估计是累得狠了,他睡得很沉。
我悄然看着他睡中的侧脸,他剑眉入鬓,俊目微挑,鼻梁高挺,线条优美的嘴角上扬,侧面的轮廓立体而深邃,因为是在睡梦中,他脸上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酷与霸气,显得温和且俊秀。
他是好看的,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首次这么近距离好好看着他。我看着他,半晌才收回目光。
这屋子的布置与当年我离开的时候并无太大变化,依旧是华贵大方,线条简洁,一如他的为人风格。
我身下躺的这张床也没变,我在枕上偏过头去,想起了曾经在这张床上和他如何浓情蜜意,他是如何教会羞涩的我初尝情事,如何温柔爱抚着我,在我耳边说着绵绵情话。
如今,床还是那张床,人还是那两个人。
屋子没变,陈设也没变,只是,在床上的这两个人却都变了。
现在的他,是洛王府的一家之主,威武而强势,而我,早已受尽屈辱,如残花败絮,随风无依。
洛王府,这个我又爱又恨的地方,没曾想我竟回来了,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回来的。
他是可怜我了么还是要换个新花样来折磨我
前尘往事一齐涌上心头,让我泪盈于睫。
我睁着眼,望着身边逼得我自尽的男人,努力地将眼中的泪水咽了回去。
很早以前井景姬姐姐便骂我这个花妖太没出息,为了爱个男人竟然与我母亲一般,如飞蛾扑火,丢失了自己,可结果又如何呢!
一颗真心还是无所依,直落了个坠入风尘,任人践踏。
不,我不要再爱了,既然爱一个人是如此痛苦,那我便不再爱了。
未死之前,我总是抱着一丝侥幸,幻想他有一天能回头好好爱我,明知不可能还是一直欺骗自己,给自己一点卑微的希望。
遇见了他,我不由自主地竟变得如此之低,直低到尘埃里去,但是又满心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可怜又可悲。
人不都说了么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所以我恨自己,恨自己如此可怜,如此无可救药。
如今,我已死过一次。
母亲说过,要好好活着,活出个人样儿,既是死过一次了,从今往后,便不能再像以前那般软弱可欺了,要换个活法重新来过。
否则连我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
无爱则无恨无伤无欲。
无欲则刚。
我睁大眼睛,望着床顶上的锦缎帷幕,怔怔出神,半晌一行泪从我的眼角流下,悄然无声地滴落在枕上……
……
时光如梭,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落花已成泥。
深院空闻燕语,满园闲落花轻。一片相思休不得,忍教长日愁生。
谁见夕阳孤梦,觉来无限伤情。
午后的阳光正好。
晴影为我披上一件轻裘,道:“小姐,王爷出去了,吩咐过要让你走动走动,身子才会养得好些。我扶你到院里走走吧。”
我点了点头,勉力站了起来,晴影连忙扶住我,道:“小姐,你的伤刚好,动作还是轻缓些。”
青青在一旁看了,想过来扶我又不敢。
我转过头,望了她一会儿,道:“青青,来——”
青青近前来,我望着她,低柔说道:“咱们一起见见阳光去吧。”
“恩,”青青低声应了,用颤抖的纤手扶住我的胳膊,道:“小姐,你,你怎么瘦得如此厉害”说着,两颗豆大的眼泪不由从眼眶中滴落出来。
我笑了笑,道:“一直是这般的身子骨,想胖也胖不了——”
晴影道:“小姐,这些年,一定受了许多苦吧……”
我没有答话,只是默然站立了一会儿,才勉强笑着抬起头来,道:“过去便过去了,何必再提”
说完,我看着青青,道:“咱们出去吧——”她们二人应了,搀着我走出了屋子。
深深庭院中,繁花若锦。
在屋里养伤已有一段时日,重又见阳光,我还是被刺目的光线照得眯起了眼睛。
我松开青青与晴影的纤手,拖着绵软的步伐,缓缓走到树下,伸出手,轻轻抚摩着粗糙的树皮,这棵老槐树打我小时候就伫立在此,这么多年了,一直守在这里。
我环顾四周,感觉一切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一切恍然如梦,好象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这里一般。
正自徘徊着,却听到背后的晴影与青青低声唤了一声:“二公子——”
我回过头来,瞥见了正急匆匆进门的一条挺拔颀长的身影。
那人乍一见我,一下停止住了脚步,他呆呆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半晌,突然快步上前,猛地一把抱住了我!
他在我耳边激动而热切地喊着:“小蝶,小蝶,是你你,你回来了!”
我在他散发着温暖与和煦气息的怀抱中,不由红了眼眶。
章节38无边风月误~似水流年[vip]
那年,也是这般的季节。
也是这般温暖的怀抱。
那个时候,梅廿九,快十四岁。
母亲的死让她成了沉默寡言的孩子。
顶着“妖怪”的名号,她也没有了一起玩耍的伙伴。
只有父王洛瑞德以及二哥洛宸星还像过去那样爱护她,疼她。
他们是她无望的人世间生活中仅有的一点曙光。
也是洛宸星这般温暖和煦的怀抱中,梅廿九因为思念母亲又哭红了眼睛。
洛宸星抚摩着她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低声安慰她:“小蝶,不哭,不哭,你还有二哥在呢……”
梅廿九伏在他怀中,将脸埋进洛宸星的胸膛,泪水已将他的衣襟打湿。
除了母亲的死以及在人世间无依无靠的孤独外,内心深处还有一个缘由让她惶恐且悲伤,那就是哥哥洛宸天再也不用温柔的眼神看她,冷漠地拒她于千里之外。
母亲梅十五的灰飞烟灭并未消除洛宸天的怀疑,他独自一人常在那片梅林中徘徊,查找着蛛丝马迹,但一直未果。
所有的迹象都表明只能是妖怪作祟。
洛宸天也曾彻查过那晚留在府中的人,但谁都证明了自己那晚并不在案发现场,包括阮绿珠的远房亲戚元阳真人。
元阳真人在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后随即带着他一堆的道具匆匆离开了。
惟独梅十五有人证与物证,一切的嫌疑都直指她。
母亲江依依是难产生下洛宸天的,对洛宸天也分外疼爱与悉心照顾,从小便教他读书写字,教育他既是将来的王爷,必当做到好男儿志在四方,要背负起王府将来的重任。
洛宸天一直对母亲感念不忘,与母亲也是爱敬有加,想到母亲江依依的死,洛宸天便睚眦俱裂,此仇不报,他心永难平。
梅十五灰飞烟灭如何能换来得母亲的沉冤得雪么能让母亲重新活转过来么!
若不是父王对梅十五的死悲痛欲绝,郁郁成疾,命令他不可再怀疑梅十五,他更愿意相信梅十五是畏罪自杀。
……
池塘烟暖草萋萋,惆怅闲宵含恨,愁坐思堪迷。
凝眸痴看红日坠。
洛宸星正安慰着梅廿九,突听得耳边传来一声嘲笑:“二哥,你又与这小妖怪这么粘乎小心被她给吃掉噢!”说话的人是洛宸夜。
洛宸夜转头对身边的洛宸天道:“你说是不是,大哥”
听到“大哥”二字,梅廿九连忙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洛宸天森冷而怒意的眼神,他的目光似要将她冻结成冰,让梅廿九畏缩了一下。
洛宸天冷哼一声,不发一言便离开了。
“大哥,等等我——”洛宸夜连忙跟了上去,刚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你们可别在这谈情说爱了,方才我娘的丫鬟来报,说父王的病情加重了——”
洛宸星与梅廿九互视一眼,连忙站起,尾随着洛宸天和洛宸夜,便往洛瑞德的房中赶去。
……
床榻上的洛瑞德双目凹塌,面色枯黄,已病入膏肓。
身旁的阮绿珠端着一碗汤药,想让他喝下,但被他无力地抬手拒绝了。
他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儿女,眼里有着眷恋与怜爱。
他看着洛宸天,洛宸天急忙上前握住父亲的手,道:“父王,可曾有哪里不舒服我这便叫御医前来。”
洛瑞德摇摇头道:“孩子,别再为我费神了,我,我是治不好了的……”
病痛可治,心伤难愈。
最爱的两个女人都走了,这人世间了无生趣,也罢,不如归去。
洛宸天望着父亲枯瘦的脸庞,哪里还寻得见半点往日威风俊挺的模样,他心里不由一酸,红着眼眶道:“父王,请你快点好起来吧,我们整个家,都需要你啊。”
洛瑞德正要开口说话,突然却一阵猛咳。
洛宸天连忙扶住父亲,拿过一条方巾给父亲揩嘴,没曾想方帕擦过,却是一片鲜红,洛瑞德满口都是鲜血。
众人大骇,阮绿珠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她扑过来惊喊:“快,快叫大夫来!”
洛瑞德却chuanxi着无力地摆了一下手,刚抬起手,却颓然落下。
他张着嘴,费力地翕动着嘴唇,洛宸天连忙附耳上去,洛瑞德chuanxi着,低声道:“宸天,往后,往后洛王府,就,就交给你了……你,你要带好弟弟妹妹,知,知道么……”
“父王——”洛宸天俊目落泪,全家人哭成了一团。
洛瑞德无力地转过脸来,又低声道:“蝶,蝶儿——”
梅廿九忙上前,跪在洛瑞德的面前,捧住父亲的手,哭泣道:“父王,父王,你快点好起来——”
洛瑞德抚摩着她的头,道:“父王我,我,就要去见你的……你的母亲了,向她赔罪去……”
“我知道,我,我冤枉了她……”洛瑞德喃喃自语,他的心一阵刺痛。亲眼看着梅十五在他面前灰飞烟灭,给了他无比的震撼与痛悔。
他后悔没能一开始就相信她。
她是妖又如何,为了他,她甘愿入红尘,一心追随他,而他却猜忌她,疏离她,让她在孤单与绝望中选择了幻灭,他的罪孽何其深!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依稀记得她的笑容美丽灿如花,而今却只留他一人形销,对影凭吊。
他万念俱灰。
所以他要赶着向梅十五与江依依赔罪去,他要去陪着她们,他怕她们太孤单了。
他费力地颤抖着手,叫过三个儿子,郑重地对他们嘱咐道:“我,我走以后,你们……你们要好好照顾小蝶,别……别让她受委屈了,她,她是个好孩子,不,不是妖孽……”
洛宸星一个箭步上前,抱着父亲大哭,道:“父王,你不要走,不要走,母亲走了,你也走了,我和哥哥弟弟妹妹们该怎么办……”
洛瑞德抚着洛宸星,道:“好……好孩子,以后会有二娘与你哥哥……照顾你们,记得…..记得,要照顾好妹妹……”
洛宸星点着头,悲痛欲绝,他哽咽着道:“父亲,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只求你能好起来……别走……”
洛瑞德微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我要去见你们的娘亲了,所以是高兴,高兴的……”他吃力地,伸手到身旁,将他一直保存的东西拿在手中,却是一套女子的衣裙。
他将衣裙抱在了怀里,低声道:“这是十五的……衣裳,我带着她一起走……等等我,等我,十五,十五……”
说话间,含着泪,笑而溘然长逝。
“王爷——!”
“父亲——”众人齐扑而上,悲痛恸哭……
阮绿珠却目光呆滞。
半晌她看着梅廿九,原先美丽的脸已变得狰狞扭曲起来。
她猛地忽朝梅廿九冲了过来,一把揪住梅廿九的肩头,道:“是你,是你!你这个妖怪!你和你母亲害死了大姐,如今,如今把王爷的魂也一齐勾走了!——你,你还我王爷来,还我王爷来——”
说着她便要用头去撞梅廿九,洛宸星急忙扑前拉住她,道:“二娘,你,你怎么了——”
“是她,是她,这个妖精,让她滚开——我,我不要再看见她——”阮绿珠喃喃自语,随后嚎啕大哭,全身软瘫了下来。
洛宸夜连忙抱住母亲,对着梅廿九恨道:“妖孽,还不快走开!”
洛宸星道:“三弟,小蝶不是妖怪,她是我们的妹妹……”
洛宸夜眼眶红肿,咬牙道:“她是父王不知从哪带回来的妖怪野种,怎会是我们的妹妹!快让她出府去,否则我就叫人来收了她!”
梅廿九跌坐在地上,一张小脸已满是泪痕,她已经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洛瑞德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待她视如己出,如今他也抛下她撒手人寰,这个人世间越发让她感觉凄凉与孤苦无依了。
她哭泣着,任由阮绿珠与洛宸夜不住声地责骂她,不回一言。
“够了!——”洛宸天回首来喝道。
众人一震,不由安静了下来,此刻的洛宸天自有他的威严在,他是他们今后的当家人。
洛宸天强抑着内心的哀痛,语气缓重道:“我们不要在父亲面前喧哗好么,让他安静地走吧…..”
阮绿珠呜咽着半天没有吭声,而后扑上前去,抱住已冰冷的洛瑞德放声痛哭。
……
洛王府又是一片缟素。
上上下下的人都眼眶红肿,神情肃穆。
人人尊敬的洛瑞德王爷竟也如此英年早逝,令人扼腕叹息。但更多的人却是期待着新王爷洛宸天能主持起这个洛王府,撑起洛家的一片天。
洛宸天处理完父亲的丧事后,便开始着手掌管起洛王府的一切事务来。
由于他一向精明能干,手段过人,因而王府里所有的下人与往来的宾客都真心臣服于这位新的洛王爷,并没有多少人有胆子向他挑衅。
除了进宫商议政事外,洛宸天还经常四处巡视王府在外的领地佃农与名下的矿物产业,由于一直在外头奔波,王府里经常见不到他忙碌的身影。
南方今年天气不好,王府名下的丝绸商业收益不佳,洛宸天已经吩咐二弟洛宸星南下江南视察详情。
兄弟俩将丧父丧母之痛深埋心底,谨记洛瑞德的教诲,一起为洛王府的兴衰存亡而齐心协力。
而洛宸夜少了父亲的严厉管教,哥哥们又都忙碌得无暇理会于他,便越发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他交了一群狐朋狗友,整日游手好闲,平日里上青楼,喝花酒,斗蟋蟀,招猫逗狗,放浪形骸。三天两头在外面喝酒,偶尔哪天不喝酒从外头回来,还大爷似的一脸的傲慢。
阮绿珠气急却也管不住他,把他惹急了他更变本加厉,一连几日在外流连,不见人影。
这也是阮绿珠最窝火的地方,她看不惯儿子,她骂他臭小子、混账,可她往往又没有来由地心疼他,她就是这么个贱物,好像老天造她就是为了来洛家还债。
她的大男人为了虚幻的爱情而殉情,小男人又这么不争气,让她天天气得直想骂人落泪。
但时间久了,阮绿珠也便只得由洛宸夜去了。
这日,洛宸夜与狐朋酒友喝酒逗乐,一位经常出没王府的酒友突然借酒涎脸道:“喂,三公子,天天见你在外头猎艳,却忘了你家有个天仙般的美人儿,简直太暴殄天物了嘛!”
洛宸夜正喝着酒,抬起一张俊脸,道:“我家哪有什么天仙美人”
酒友暧昧地笑道:“你那位既不同母也不同父的蝶妹妹不就是位天仙人物么”
“她!——她可是个——”洛宸夜差点将“妖怪”二字脱口而出,随后又沉默了下来。
之前洛王府有妖怪的事情在洛瑞德的特意吩咐下,并没有向外泄露开。
所以没有人知道王府里的王妃竟是被妖怪害死的,更不晓得他的这个妹妹还是个妖精的女儿。
洛宸夜哈哈两声,道:“她,她怎么美了,不过就是如此吧…..”
酒友一脸垂涎之色,道:“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标致的人儿,肤若凝脂,吹弹得破,腰如细柳,美目盼兮……哎呀呀,光是想想,我全身都酥软了……”
另一酒友也道:“三公子,既有如此好的货色,白白放在王府中,岂不是可惜了三公子天天说青楼没有天香国色,却忘了自己身边有一个奇珍异宝……”
“去,胡说八道——这哪跟哪啊——”洛宸夜面上笑道,心里却被酒友的一番话勾动了念头,这股恶念竟如生长迅速的藤蔓一般,疯狂地开始蔓延……
……
夜深了,洛宸天自关外巡矿骑马回府,一连几日赶路,风尘仆仆。
此次他出关巡视,还带回了两个身着胡服、十三、四岁的小少年与小少女。
小少年清秀颀长,却脸色冷然;而小少女眼带忧郁,不过肌肤细腻,英气中带着柔和,是个美丽的小姑娘。
洛宸天带着他们回到自己的书房,凝视他们半晌,道:“既是到了王府,从今以后便要安心在王府待下,前尘往事便要暂且搁下,尤其是你——”
他盯着也狼,道:“不可擅自鲁莽寻仇,到时适得其反,反而牵连了洛王府,知道了么”
也狼与锦衣低头称是。
洛宸天又道:“你们家族的血海深仇,总有一日会得报,但时机未成熟也奈何不得……切忌不可鲁莽行事!”
也狼开口应道:“王爷,也狼记下了,多谢王爷的救命之恩!”
洛宸天摆摆手,对着站在他面前的两个人道:“也狼、锦衣,今后王府便是你的家了,你们便做我的贴身侍卫吧。”
说完,他唤了一声,立刻便有王府的下人进来,洛宸天道:“将他们带下,让他们沐浴更衣,换身衣裳,明日再来见我。”
下人应了,带着也狼与锦衣退下。
洛宸天站在书桌旁,忽地剑眉一蹙,对着书房外的院里喊道:“洛尘蝶,是你吧”
院子里没有人回应,洛宸天又提高嗓音道:“出来——”
随着衣物悉索声,一个纤细苗条的身影缓慢地从老槐树后闪了出来,迟疑彷徨,不敢上前。
洛宸天等待半天见无动静,便走到书房门口,对着那个柔弱的身影道:“进来!”
梅廿九咬着下唇,缓缓凫娜地进到了洛宸天的房中。
她站在门边,不敢近前,洛宸天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两人一阵沉默。
梅廿九悄立半晌,见洛宸天冰冷淡漠的一副模样,不由黯然红了眼眶。
她低垂下头,道:“哥,哥哥,你回来了”
洛宸天道:“我已说过了,不要叫我哥哥——”
梅廿九点了点头,道:“我,我忘了——”话未说完,两颗眼泪已经扑簌掉落了下来。
她颤声道:“我,我就是想,想来看看哥……王,王爷——”
一阵忧伤不由自主涌上她的心头,她赶紧咬着唇,将想哭的冲动压抑了回去,低头朝他施了一礼,道:“没,没什么事,我走了——”
说着,她看了洛宸天一眼,慢慢往外走去。
洛宸天叫住了她:“你——”
他顿了顿道:“父王刚走,我不忍拂了他的意,今后你还和往日一般好生过着,需要的日常用度等,我自会叫府中的人为你准备着,等再过几年,我便替你寻个好人家嫁了——”
梅廿九全身一颤,睁大泪光朦胧的眼眸望着他,喃喃道:“嫁了!”
洛宸天应了一声,道:“前提是你从此要安安生生,不要施展出你的狐媚天性,混乱王府。若是被我发现,必将老帐新帐一起算了——”说着他走到她的身边,居高临下望着她,道:“明白了么”
梅廿九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只觉心里像有根针,直扎到她的心脏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痛。
洛宸天看着她半晌,看着一行眼泪从她晶莹如玉的美丽脸上淌下,他掉转回目光,刻意忽略了自己内心在那一刹那的怜惜与心痛。
这么做已是他能做到的最大限度了。
还要他怎样!
她是妖精的女儿,曾经也是个妖,随时可以恢复妖力,难道他要由着她害人!
更何况,是她母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血海深仇,难道他还能像以前一样爱她,疼她,拥她在怀中么!
不,不能了,他不能,他做不到。
章节39无边风月误~蜂愁蝶恨
梅廿九含着泪直视洛宸天,眼前的这个男人已不是当初她所认识的他了,他那双深邃眼眸里有的只是疏离与冷漠,再也难寻昔日的温存与爱惜。
他,他已不爱她了么!
她咬着颤抖的下唇,觉得天地间顿然失去了颜色。
半晌,她才恍恍惚惚地离开他,向外走去。
洛宸天见她离开也没有出声阻止,只是沉默着让她离开。
却看见梅廿九神情呆滞地一直向前走去,连脚下的门槛也不看,走到门边时,就这样一绊,整个人猛地向前跌了下去!
洛宸天连忙上前一个箭步,在她的脸就要栽到地面时一把抱住了她!
他抱住花容失色、惊魂未定的梅廿九,终于还是忍不住发话了:“你为何总是这样迷糊”
梅廿九在她熟悉的怀抱中,抬起泪眼看着洛宸天,他那张英俊的脸上还是有着关切与焦急的。
她忍不住呜咽道:“哥哥,不要对我这样——”
说着她将脸贴到他的胸前,一串串眼泪流淌了下来,她深埋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一样,惊惶地呜呜哭泣。
洛宸天任由她抱着他,俊脸上有着挣扎与逃避,半晌,终究还是伸出双臂搂住了她。
他俯首贴着她的螓首,鼻侧里全是她发间芳香的气息。
他悄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能骗得了自己么!他,竟也原是如此想着她。
在遥远的边关,白天他马不停蹄地巡矿,而到了那些寂寞的夜晚,他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她。
想的是她这张美丽的容颜,想的是她身上的清香气息,他就在内心一片矛盾中,挣扎着。
在回王府的路途中,他既想见她又怕见到她。
理智对他说要离她远点,因为她是害死他母亲凶手的女儿,但是他又见不得她的眼泪。
他知道她在听他说出一番绝情的话后肯定会是悲伤得如梨花带雨。但他还是狠心地说了。也许说了对谁都好,他与她,之间已经隔着一条无法弥补的鸿沟,难以填补。
可是,即使他强迫自己从此要疏远她,对她要绝情,但是一见到她哭泣的样子,他刻意苦心建筑起的冰瓦冷墙还是轰然倒塌了。
他抱着她,懊恼地对自己蹙起了剑眉。
而梅廿九抬起泪痕斑斑的小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哽咽着道:“哥哥,不要,不要让我嫁人,我不要嫁人——”说着,已盈满眼眶的泪水已扑簌簌地顺着她晶莹美丽的脸颊掉落了下来……
他望着怀中伤心的人儿,半晌没有说话。两人对视良久。
彼此都望见了对方眼中的自己,终于,刻骨的相思还是压倒了一切的禁忌与仇恨,不知是谁先主动的,两人紧紧相拥,带着炽热气息的吻落在了彼此的脸上,与唇上……
两人犹如世间要毁灭一般亲吻着,辗转反侧,这个吻,缠绵而悠长,无休无止……
洛宸天捧着梅廿九的俏脸,重重吻着她,似要把她吞噬掉一样,xishun着她柔嫩的嘴唇,探舌在她口中摄取她的清甜……
而梅廿九则含着泪回应着他,一种害怕要失去他的惶恐席卷着她的身心,她凭着本能用双手紧抱着他的腰间,青涩却热烈地回吻着他,她要让他知道她对他的依恋,以及隐藏在心底深处对他的爱意……
他们就这样互相索取着,浑然忘记了周遭的一切,不知不觉中,两人已一路吻着到了书桌旁。
她热烈的回应让他热血,洛宸天的吻越来越炽热,他的每个吻仿佛都带着高温,炙烤得梅廿九全身战栗,她闭上眼睛,长睫不停颤动着,全身软得已无法支撑住自己身体的重量……
她无力地用双手环绕着他的脖颈,而他抱着她柔软的腰身,把她向后推躺在了书桌案上,他站在她身前,俯下身,重新吻上了她的脸……
梅廿九的秀发散开,如一匹光滑的绸缎散落在书桌上,洛宸天俯抱着她,他火热的吻沿着她的脖颈吻到她的耳后,他舔弄着她如玉般的耳垂,锁骨,一直到她的胸前……
他的吻落在了她已发育微耸起的胸脯上,一只手随之也覆上了她小巧的浑圆,他rounie着手中的珍果,换得她颤抖而羞怯的低吟。
他看着躺在书桌上的她,青丝散乱,粉脸绯红,双目迷离,她惊人的美让他压抑已久的yuwang如岩浆爆发般就要喷涌。
他伸出手,将她的衣襟拉开,露出了她绣着淡雅小花的里衣,他欣赏了一会儿,随后探手用力一扯,她的里衣便脱落开来,她光裸美丽的胸映入了他的眼帘……
她那如白玉般的浑圆顶端,两只粉红色的小蓓蕾随著她轻浅的呼吸俏生生地颤动着,他shenyin一声,将脸埋进她的胸脯里吻着,感受着她砰砰的心跳……
她全身微颤,同时却又感到自己似乎正被一团灼热燃烧的火焰包围了起来,芳心慌羞,只觉自己的身子被他缠得越来越紧,他湿热的气息渐渐使她软弱乏力,无法抗拒。
两人正至缠绵悱恻、火热失控之时,突然听到没关严的书房门口竟传来了一声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