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仓促地低头,他不让。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好叫她在他□裸的目光下无处遁形。她不得已看他,那眼里的火焰,完全是黑色的,漆黑一片,铺天盖地卷过来。她的心开始狂野地跳,好象一千头野牛,各自想去不同的方向。她试图推开他,但力气小得如蝼蚁撼树,她以为她快要哭了,他忽然在她耳边喃喃说:“就那么想和他在一起?”
那些黑色的火焰一点一点熄灭下去,最终归于死灰一样的冷寂。
只听到他在头顶一字一句地说:“我祝你们幸福。你,还有齐颂阳,你们都会非常非常地后悔。”
他松开她。她听到大门砰然关上的声音,震耳欲聋,她甚至可以想象墙灰簌簌飘落的样子。
房间里突然死寂,她突然想到母亲。
那次她打碎了母亲最心爱的瓷花瓶,一地的碎片。她以为会挨骂,但母亲什么也没说,亲手把碎片全部扫进垃圾桶里。她记得母亲最后看垃圾桶的眼神,冷冷的,没什么表情。
母亲从来都是冷冷的,但那次不一样,那次看得子熙恨不得粉身碎骨在垃圾桶里的不是花瓶而是她自己。
最心爱的东西,碎了,她眼底是一片死灰一样的冷寂,仿佛一缕生命随之灰飞烟灭。子墨从来没有那么看人,今天他的眼神是那样可怕。
第二天她没有失信于颂阳,掐着早上九点半给他打电话,约在午饭时间见面。上午的时间过浑浑噩噩,错把客户青灰色的logo画成了黑色,重新再画,又调成了紫色。一到十一点半她就往楼下跑,不顾白晓琪在后面问她去哪里。
离公司最近的是肯德基,中午时间人声鼎沸,点餐的人恨不能排到大门口。她在人群里进退两难,一眼看见颂阳已经来了。不知他什么时候来的,竟然坐在角落比较僻静的位置,面前已经有食物。她坐下来,他说:“我看人太多,就先点了吃的。”
眼前放的是牛肉饭和猪排套餐,还好不是炸鸡。他说:“油炸的东西不健康。如果你喜欢鸡肉,我们可以点烤鸡肉汉堡。”
她连忙说:“这样挺好。”
她也不喜欢油炸的气味,让人想起炎热夏天拥挤的街头,世俗而充满诱惑。她坐在那个角落,被油炸鸡肉的香味和匆匆忙忙的人群所包围,听颂阳讲事情的原委。不断有人从身边擦身而过,一张张陌生而相似的脸,沉浸在炸鸡的氤氲香气里。
她想到西红柿。曾经有一度她一想到吃饭就想到西红柿,现在总算知道了西红柿的来龙去脉。
人太多,许多人没有座位,几度有人站在他们身边四处张望,人声交织成“嗡嗡”的噪音,颂阳的声音听起来也象是罩了一层棉花。他说:“是我不好,没想到事情变成这样,让你为难了,我会和子墨解释。”
她只觉得头疼:“还是我去找他。怎么能怪你,与你无关,是我和子墨之间的问题。”
他正把她面前没动了几口的牛肉饭换成蔬菜汤,修长白皙的手指握在碗上,停许久,最后说:“你决定吧。”
已经有人站在他们的桌边,一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手里握着咬了一口的汉堡,瞪大了眼睛朝她和颂阳来回看,然后朝身后招手:“妈妈,这里,这个阿姨好象快吃完了。”
她朝小姑娘微笑,站起来说:“我也该回去上班了。”
外面阳光眩目,一副暑气蒸腾的样子。颂阳把她送到公司楼下,他们站在楼前的阴影里分手。他问:“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她迟疑:“对不起,颂阳,今天不行。”
他顿了一顿,说:“没关系。”说罢忽然灿然微笑,笑得喜不自禁。她奇怪地问:“你笑什么?”他说:“你刚才叫我颂阳。”
送走颂阳,她在一楼的大厅里站了一会儿。巨大的电子钟无声地走向下午一点,很多人从她身边匆匆而过,只有她一个人站在原地不动。她想了又想,想给子墨打一个电话,想想还是先发个短信,写了一半又停下来,转而给白晓琪发短信,告诉她突然有事,下午会晚一点回来。
她打了一辆车直奔万盛大楼,在楼下服务台打电话上去,说有急事要见秦总。亏得子墨那个瘦高个穿黑色职业装的助理还记得她,客客气气地把她带到总裁办公室隔壁的休息室说:“秦总出去开会还没回来,如果您有急事的话,可以先等一等,我打电话和他联系一下。”
她说:“我等。”
总裁办公室这一楼人烟稀少,四处静谧无声,连助理的高跟鞋走在厚厚的地毯上也只有细微的“沙沙”声。助理放下一杯绿茶,回身轻轻带上门,房间里就只剩了子熙,还有通风口嘶嘶的风声。
冷气足得让她微微发抖,她蜷身在大沙发的一角静静地等待,也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在窗帘后面的阴影里沉沉睡去。象无数次半梦半醒之间一样,她梦到慌乱的机舱,后座婴儿的哭声,机身剧烈地震荡,子墨轻轻握住她的手说:“子熙,我们也许会死,你害怕吗?”
醒来时外面天色已晚,百叶窗后面灰沉沉的一片天空。大概是门虚掩着,门口有风轻轻行走。她身上盖着一条深灰色的薄毯,有人轻轻拍她的肩。
她抬头看,是子墨的助理,还是一样礼貌疏离:“萧小姐,下班了,您请回吧。”
她惺忪地抬眼:“子墨呢?”
难得助理小姐没表情的脸上略有难色:“秦总……让我转告您,您的家具他会叫人给您搬回去,这个月的房租水电会直接打到您帐上。”
子熙恍然出神,对面助理小姐肃穆冷静的眼里略带歉意:“萧小姐,秦总已经走了,您还是请回吧。”
刚才她说“秦总在外面开会。”现在她说“秦总已经走了。”好象他根本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