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可并不表示,我可以连为人的尊严也一同抛弃。赵匡胤,你太小瞧我了。
他的手在我发间抚摩,低低道:〃你还不能原谅朕么,朕……我也是一时情难自
禁……日后我定会加倍补偿你的……〃
补偿?要我以什么身份接受他的补偿?禁脔?便嬖?
我虽孱弱无能,却非以色侍人之辈;纵然是风雨中无根漂萍,不知会被命运吹向
何方,我也不甘任人随意采芼践踏。
我淡淡开口:〃放我回荆馆。〃
他一怔,道:〃为何想回那枯涩寂寥之地?你看这桐宫,雕梁画栋,奇花异草,
不比荒芜的荆馆好上百倍?若有何不称心不合意之处,届时我再为你增添修葺,
一切都依你意愿,可好?〃
我依旧淡漠:〃放我回荆馆。〃
他叹道:〃重光,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么……我要留你在身边,好好宠爱你,再
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我冷冷道:〃放我回荆馆。〃
他怫然不悦,还是耐着性子反复劝慰。无论他说什么,听到的,总是那冷冰冰的
五个字。
他终于不耐烦了,悻悻然拂袖而去。
我轻舒口气,只觉头疼欲裂,腑脏骨骸之间隐隐作痛。那次隆冬所受的鞭伤,终
究还是落下了病根。
接下来的几日,我都昏沉沉卧在榻上。期间太医来过几次,我也没甚精神搭理。
他常来,见宫女们送来的膳食,次次都原封不动地撤下,眼底的阴霾愈发浓烈,
亲自端了碗芜菁羹要我服下。
我实是半点食欲也无,道:〃太医吩咐,伤势痊愈之前要禁食。〃
他满面愠色:〃禁食?朕看你是想绝食罢!〃勺子舀了便往我口中灌。
我被他逼得没法,硬咽下去,怎奈多日不沾烟火的空腹不肯接纳,一阵翻搅,呕
了出来。
他以为我存心,怒道:〃你再敢呕出来,下次朕端来的,便是用你那两个侍女做
成的肉糜!〃
我见识过他的手腕,怕他真被怒火烧了理智,只得硬忍着一勺勺吞进,未及须臾
,又如数倾倒出来。
他见我着实是食不下咽了,干脆含在口中,喂哺过来,待我忍不住直欲作呕,再
狠狠堵住唇舌。如此反复折腾几遍,腹中不适才渐平息。
我被他拉来扯去,衣襟不整,连发丝也散乱了,伏在榻上喘着气。他目光一炽,
挥手摒退了宫娥,一把扯去我的衣袍,翻身覆上来。
这次,我足足半个月下不了榻。
我喜爱这满院净碧梧桐,却觉它们与我一样凄苦孤寥。我被他软禁在桐宫,身边
的宫娥内侍全是他精心安排,无一肯与我说句体己话。我很想念秋水与流珠,只
有她们,才能在这远离江南的异乡,在这寒窗残月的深宫,在这人心凉薄的世道
,带给我些许温煦的暖意。可他不允许我见她们。
他的脾气,因我的冷漠而愈发暴烈,常常乘着酒意,将我摆弄得半死不活,待到
清醒了,再万分愧悔百般温存地恳求我原谅。
我觉得累极了。
身与心,俱疲竭不堪。
宫内宫外的蜚短流长,也逐渐传到我耳中。自然不会有人认为他们圣明的君主行
为不端,而是我这佞臣鄙虏,妖媚惑主,靡乱宫闱。
我从宫女们在我追问之下闪烁的言辞和慌乱的神色中,便知外面传得有多难听。
我自归附了宋国,早已无甚名誉可言,但闻言还是觉得心中苦痛凄切,终日赋诗
作词,排遣愁郁。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
人生长恨水常东!
〃好个’人生长恨水常东’!〃有人抚掌道。
我一惊,回头望去:〃晋王?〃
晋王赵光义漫步行到近前,目光阴郁:〃李重光,我早该杀了你的!〃
我一怔,顿悟:〃春猎那次,你欲杀之人,不是花蕊夫人,而是我。〃
他缓缓抽出腰间佩剑,剑光凌冽如霜,〃花蕊夫人是祸水,而你,简直就是妖孽
!我从未见皇兄为任何人任何事,如此颓废不振,心神恍惚,镇日里借酒浇愁,
连我这亲弟弟的话也听不进了。长此以往,大宋必是毁在你的手上!〃
妖孽?我心中冷笑了,若真是妖孽,也是被你们逼成了妖孽!
他的剑锋,凛凛抵在我胸口:〃你……还有何遗言?〃
多么熟悉的一句话,与那人当日,说得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