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筱光说:“爸,我知道你和老妈的意思。”
杨家的晚饭在沉默里进行,三人在三个不同的地方吃,本来温馨和谐的气氛头一回变得如此压抑。杨筱光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开了电视机,将音量扭得很小,漫无目的地看着新闻,一边看新闻一边看时间。差不多到了八点,她偷偷摸摸地从房间里摸出来,小心关好门,逃下了楼。
抵达“午后红茶”,差不多是九点了。
就像第一次来此地相亲一样,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纷乱的头脑。
人生有太多猝不及防的事,往往一矢中的,让幻象退散,请诸君客观面对现实。
杨筱光自己问自己—
第一,她是否具备了和潘以伦一起一走到底的勇气?将潘以伦的一切全盘接受下来?就在前几日,她同他有了个至大的分歧—她告发了他的朋友翟鸣。
第二,她是否已做好等待潘以伦成熟的准备?等待是需要时间的,而就在近日,她备受潘家妈妈和自己父母的双重施压以致几乎动摇自己的信念。
第三,她是否可以摆平自己的父母,并且承受现在潘家所承受的经济压力和精神压力?是的,她可以做好一切准备,但是她的父母绝不,就在刚才,他们已经表明了他们的态度。
这是一场在她平静的生活规划之外的恋爱,所承受的也在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以外。
如果潘以伦不进演艺圈呢?
杨筱光想了想,摇了摇头,他有他现实的压力,不可能做出这么天真的决定。
于是他的家庭负担、他们的年龄差距、她父母的思想观念,一重重栅栏要跨越。还有他们闹出的分歧。
他难,她也难。
坚持,抑或放弃?
杨筱光艰难地将门推开,迎面就撞见了老板。老板老熟人似的同她打招呼,说:“楼上有个包房。”
她就明白了,可又不大好意思,别扭地笑了笑,算是客气地招呼。
这老板也是奇人,什么都不问,随她上楼。
进了包房,果不其然,潘以伦就在里面。他正侧头望着窗外,外面十字路口正好是红灯,车流停着,他的表情也停着。
杨筱光走过去,看着他把头转过来,她的第一句话是:“我要向你道歉。”
潘以伦伸出手,她把手交过去,他的手压住她的手,辗转在彼此的手心里。两人的手心都是湿湿的,都紧张,都彷徨,都不知前途该向何处。
他说:“翟鸣大概会以‘故意伤害罪’被起诉,方小姐伤得不是很重,所以警方说翟鸣不会被判得太重。他没有贩毒,只是望风,而且—他做了夜总会老板做淫媒和贩毒的污点证人。”
杨筱光难受地低下头:“希望他会和你一样,重新开始。”
潘以伦逐渐紧握住她的手,他的表情并不轻松,重重心事,无法纾解。
杨筱光叹口气道:“今早的报纸?”
“公司说会找解决方法,只要我配合好他们。”他说。
杨筱光抢着说:“以伦,我—”
潘以伦用指头点住杨筱光的唇:“你什么都不用讲,阿光,我相信你。”
杨筱光简直是骇然地望着眼前这个她深深爱着的男孩儿。
他说,他相信她。
这个男孩儿有白皙的皮肤,俊朗的五官,清秀的骨骼,这么出类拔萃的卖相,这么珍重而诚恳的表情。他说他相信她—这么无条件地相信。
杨筱光张开双手,紧紧地拥抱住潘以伦,将自己的脸埋入他的颈窝。
她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值得你这样?”
潘以伦也紧紧环抱住她,他的声音清晰而明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能给你的实在是太少了。我签了七年的合同,在这七年里,你要稳定的工作,要买房子,要结婚,也许还要生孩子。”
杨筱光低低地说:“这是一个正常人在正常年龄里要做的正常事。”
潘以伦深深望着她,目光无辜,亦有难舍。
杨筱光也深深看着他。
她对这个男孩儿的喜欢,能够达到何种程度,她自己都摸不透,这是一段她未曾经历过的感情。他压抑着,她也一样。在现实面前,都亦步亦趋亦彷徨。
感情这样复杂。
他们之间,无法做到相互保护,就是如此无奈。
而潘以伦的无奈,杨筱光不会知道。
事实上,他在赴她的约会前,与潘母恳谈了三个小时。
杨筱光一直去医院探望潘母,他是知道的,他为此深深悸动,因为他可以看见她在全心全意地回应着他的爱。
潘母对他说:“我还记得当年的杨老师呢,他们家的孩子是好孩子,踏实本分,而且清白。以伦,他们家和我们家,不一样,她的路和你以后的路也是不一样的。”
潘以伦坐在母亲的床边,他从来没有同杨筱光说过,他的心事从比赛之后,就没有放下过。合约生效,新的机会纷至沓来,演出日程排到了明年六月,预付款也已经入账。
他对母亲说:“之前拍广告的钱已经到账了,后面接的广告也有预付款,选秀进了前三名的奖金今天也到账了。我想我可以应付一些事情的。”
“奇丽”同他签订了合同,经纪人同他讲了一个清爽:“要红自然要借助一些新闻,而且当偶像最好不要谈真爱。”
他懒懒地默不做声。
经纪人而后讲:“你向公司预借的三十万已经打入医院的账户,比赛结束后就要收拾行李去海南拍偶像剧了,好好做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