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样子几近恐怖,牙齿将嘴唇咬出血来也不觉得疼,好半天,才颤着声音问:“再也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植物人,或者脑死亡……”
“不会的,不可能!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安静了几秒钟之后,苏慕染突然变得歇斯底里,压抑在心底里的思念和怨恨在这一瞬间集体暴发。
她从床底下把行李箱拉出来,然后去翻衣物和证件,动作几近粗野,随便一揉就把东西放进去,合上盖子,拎起来就往外跑。
她走的很急,全然不顾脚下,结果被拖鞋绊倒,整个人抱着箱子就滑了出去,最后重重地撞在墙上。
苏慕染没有任何感觉,眼神空洞而呆滞,似乎被洗了脑,唯一的念头就是赶快回到a市去。她不顾一切地想要爬起来,却突然没了力气,整个身子又倒了下去。她不甘心,挣扎着往前爬了几步,便绝望地落下泪来,嘤嘤泣泣,最后,终于拍着地板嚎啕大哭。
从她跌倒的那一刻开始,到她试图爬起来,然后再跌倒,再努力地向前爬,一直到最后的决堤崩溃,老余就那样看着她一路受挫,一路绝望,眼眶也忍不住开始发酸发胀。
他一直不明白司家译为什么对苏慕染念念不忘,不明白他怎么会在失去她之后哭的那样伤心。在见多了虚荣,浮夸,虚伪的女人之后,他以为再也见不到像他们这样的爱情,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何司家译当初会如此坚持。这个女人是用心来爱着他的,在经历了林宇梅的事情之后,他已经是伤痕累累,如果就那样不明不白地再失去了她,他怎么可能不遗憾?
苏慕染哭了好一会儿,直到老余上前拍拍她的肩头:“苏小姐,家译现在最需要你,你可千万不能哭坏了身子啊。”
她抬起头,仍旧泪眼婆娑,气喘未定。她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伸手把脸上的泪抹干,把所有的委屈,恐惧抛到脑后,渴切地请求:“老余,带我回去,我要回去。”*
苏慕染赶到医院的时候,司家译依然没有清醒。昏迷中的他已经没有昔日那副玩世不恭模样,反倒多了几分苍桑感。很比起她离开他的时候,他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好,胡子几天没刮,下巴上隐隐泛出一层青色。
看着他的样子,她还是不住掉下眼泪来。那个时候,她太害怕了,她担心有些话亲口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她会承受不了。可是现在,她极是后悔,她责怪自己,怎么能那样就走了,怎么能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就那样狠心丢下他,一个人去了德国。如果当初她没有躲他,肯当面和他谈谈,也许一切误会都解释清楚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他消瘦的脸,下巴上的小胡茬儿扎在手指上,刺痒痒的。他似乎不是昏迷,只是在沉睡,她见过他睡着时的样子,跟现在差不多。他的五官都舒展着,好像并没有什么不舒服,于是她说:“他只是在做梦,梦醒了,人也就会醒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把他吵醒一样,谨慎而小心。可是,心里还是很疼,她这样望着他,就想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再也任人挥拭不去。
司家译已经昏迷了将近三个月,苏慕染一直呆在医院里照顾他,寸步不离。司家楠为了减轻她的负担,执意要雇一名保姆,她却不肯,争论了几句,她却急的红了眼圈儿,司家楠怕她伤心,也只好由着她去。
晚上,司家译的父母专门做了鸡汤来给苏慕染吃,吃完之后,司爸爸借口出去遛遛,只留下司妈妈,说是有话要对她说。
苏慕染大概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便不吭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司家译。司妈妈踌躇了一下,还是喊了她一声:“小苏。”
这一声喊的极轻,苏慕染听出当中的无奈,不肯抬头,只是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苏妈妈心里一阵难过,走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说:“孩子,别哭,你这一哭,我就更不知道这话要怎么说了。”
苏慕染一下子觉得委屈起来,索性搂紧了司妈妈的腰,呜呜大哭。过了一会儿,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但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
她松开司妈妈,却又抓了司家译的手,放在手心里紧紧地握住。她恳求着说:“阿姨,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求您别让我走,我和家译经历了太多的事儿,走到今天不容易。
我自己一个人在德国的时候,每天都在想他,我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可还是忍不住。现在,他就在我身边,我每天给他刮胡子,喂他吃饭,给他梳头,跟他说话,只要一睁开眼睛就能看见他,一伸手就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我觉得很幸福。阿姨,你说,如果他醒过的时候,第一眼也能看到我,他一定也会觉得很幸福,是不是?”
“可是孩子,家译他已经昏迷三个月了,我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家楠说,也许是三年,也许是十年甚至更长。我们不能耽误了你,如果家译他这一辈子都这样了,你怎么办?”
苏慕染楚楚可怜地望着她:“阿姨,就算是一辈子,我也等。我的家庭很不幸,爸爸出了事,妈妈也疯疯癫癫的不正常,这些年来,只有家译对我好。我爱他,我要一直陪着他,等他醒过来。阿姨,您也别灰心,现在有很多植物人苏醒的病例,我相信家译一定能醒。”
苏慕染一口一个阿姨,叫得司妈妈心都碎了。最后,她也只好抹了抹眼泪,不再说下去。
对于司家译的情况,医生也没有太多的办法,只是告诉她要多和病人交流,多帮助他活动,防止肌肉萎缩和褥疮。
由于司家译处于深度昏迷状态,始终没有意识,吃饭的时候只能给他吃一些流食。苏慕染极耐心地把小米粥吹凉了,然后一口一口给他喂进嘴里。
吃完饭,她又端来热水,拧了毛巾给他擦身子,结果把自己弄的大汗淋漓。小护士推门进来,正好撞见她给他擦身子的一幕,赶紧羞怯地退出去。过了一会儿,她又跑来敲门,苏慕染去开门,她也不好意思再进来,只从门缝里递给她一封信说:“苏小姐,您的信,从德国来的,只是很奇怪,竟然会寄到医院里来,要不是我们护士长去拿信,恰巧看见,说不定就当作查无此人给退回去了呢。”
苏慕染笑着跟她说谢谢,进屋之后,就把信拆开来看。
这封信是她的老师寄来的,催促她赶快回去上课。她和司家楠商量了一下,决定不再回去,司家译现在这副样子,她怎么能离的开?
司家楠提醒她,如果想休学或者是保留学籍,必须要在规定时间内亲自去办理相关的手续。苏慕染掐一指一算,暑假即将过去,是该回去办手续了。
回德国的时候,司家楠亲自送她去机场,进入候机室之前,苏慕染把所有的事都跟司家楠交待妥当,像是喂饭,擦身的一些细节,还有每天按摩的次数和时间。
司家楠说:“别婆婆妈妈的了,好歹我也是医生,我能不懂这些?再说,他是我亲弟弟,你呀,就放心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