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什么然后……”左战军越说越低,他也不过就是逞一时意气,并非真心没脑子。杀一个山的确不算太难,豁出去不要命,什么事儿都能干成,可然后呢?生意还要不要做了?山家大业大,有妻有子,兄弟齐全,门下亲兵死忠不少,谁会让他就这么平白死了?总有人会给他报仇,然后呢……。
左战军撇过脸去,不吭声。
徐知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蓦然笑开。
“有屁好笑啊?”左战军莫名其妙。
“你倒是比我还生气。”徐知着忍着笑,他喜欢这种一心向着他的人,想他所想,急他所急,看到他倒霉比自己还生气。就像曾经的陆臻,现在的蓝田。他对这种人板不下脸,搭不起架子,就算心里想着要好好当个老大,还是会不知不觉的软下来。除开方进那位大仙儿,整个公司只有左战军最不怕他,时不时冲他大呼小叫一番,还真拿他没什么办法。
“谁跟你似的。”左战军撇嘴:“修炼都快成仙了。昨天那小子绝逼有问题,你他妈还让小孟送他去景栋看伤。”。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看个病而已。几千块钱的小事,惦记了一晚上。”徐知着失笑。
“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原则问题,那小子不仗义。”
“所以我让小孟去送他。你跟我缅语都不行,小孟会说话,能吓唬吓唬,看能不能把利害说明白。把伤治好再开除,也算我仁至义尽。”徐知着顿了一下,说道:“千金买骨,我也不是为了他。”
“你就是一仙儿。”左战军哼声。
徐知着笑了笑,没搭话。
左战军等了一会儿,又自己问起来:“你到底怎么想的?就那姓逐的混蛋,你就一点不恨他?”
“恨?”徐知着琢磨了片刻,断然否认道:“不恨。我就觉得他是个祸害,最好有机会能除掉。”。
轻描淡写然而杀气四溢,让左战军不自觉地抖了抖,背后生出一丝恶寒。
徐知着被左战军的问话提起了兴趣,他的确是不恨的,谁都不恨,仇恨需要耗费太多精力,不值。就算极品如章云靓,当年也只是觉得厌烦,找个机会收拾一顿,看人消停了就马上抛到脑后。如今衣锦荣华,也从没有回头去得瑟的想法,他一向都连欺负人都懒得,有时间不如干点正事。
现在的山也是,他厌恶、警惕、忌惮……总觉得此人最好干干净净的死掉,但那并不是仇恨。山就像是他战场上的敌人,他们将不死不休,但无关怨怼。
徐知着忽然想起了陆臻曾经形容夏明朗的一句话:心有所向,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无怨无悔,不憎,无恨。。
能活成老大那调调,徐知着对自己很满意。
因为徐知着和蓝田最近都做上了生意,共同语言就陡然多了起来。本来两个人死活都聊不到一起去,一个说狙击要令和地狱火,一个只知道干细胞诱导和pcr,彼此听起来都像天书。
现在不同了,徐知着说说四特的山岭,一年大概能产多少立方木头,要不要给爷爷打个大书桌,我认识熟人,能便宜;蓝田说说最近又跟哪家机构接触了,医院是开在北京、上海还是苏州,他老爹蓝凯手上有块地,要不要索性用了,还是借这个项目向苏州市政府空手套个白狼。
说说话,谈谈情,彼此欣悦,感情就在这些细细碎碎里养着,同时暗自讶异对方的变化。徐知着原本壮志雄心要好好赚钱养家,让他的祖宗菩萨永远坐在象牙塔里清静自持,不为红尘俗事操一点心,现在才发现还是小瞧了蓝田的家底。
蓝田就像是一颗长在极肥沃土壤里的树,从长出第一片子叶起,就比别人浓绿强壮,而且不徐不急,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走着那条金光大道。他拥有得实在太多,多到平时都看不出来,只到需要用时才显现,开疆拓土都是温润平和的调子,一点不急功进利。
徐知着想到一个词:底蕴。
世代书香,家族鼎盛,某种非常中国的仕人气派。
徐知着想想蓝田那一家子,就觉得自己这种赚快钱的架式非常拿不出手,主动给蓝凯打了个电话,转身从邓峰手里买了一批翡翠做礼,带上左战军跑了一趟云南,把当年帮过他的蓝凯的那些旧友们一一拜访过来。。
在中国,生意人们建立交际圈的主要方式就是请客吃饭,徐知着长得称头,说话讨喜,身份动人,又是蓝凯的“侄子”,自然容易上道,几顿饭吃下来,能搭上的已经搭了大半。
缅甸如今市场开放,百废待兴,到现在国内没有一条像样的高速公路,国家级主干道上跑不到六十码。徐知着没有山那么大的野心,砸下大笔钱囤地,就等着开发从仰光到曼德勒的高速公路,但盘活手头的资源,将来揽点小工程还是可以的。
他以个人名义在曼德勒注册了一个新公司,招了一群缅甸华侨当班底,又跟曼德勒城里的华商团体搭上线,给曼德勒最大的华语学校签约承诺,免费给他们搞军训……徐知着做生意的风格有如打仗,三军未动,情报先行,哪里都插一脚,哪里都混个脸熟,他把整个缅甸北部都当成自己的狙击场,静静观望,默默盘算,不急不燥,偶尔有想不明白的地方就打电话给蓝凯讨讨主意,老泰山当然必须的言无不尽。
虽然近几年中国国内的市场规范了不少,但蓝老先生却是从那个野蛮生长的时代里拼杀出来的,经历得多,见得也多,嗅觉敏锐,世事洞明。徐知着不温不火的性子很得他欢心,时时提点着,生怕这半个儿子让人给哄骗了。。
人忙起来,时间就过得特别快,转眼就进了1月。蓝田和徐知着新年夜分居两地,各自应酬不暇,谁也甭抱怨谁,反倒是乐呵呵的说好来年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