顒衍和秉烛跨过大半校园,大雨把两个人淋得湿透,顒衍索性把符籙从外套口袋里拿出来,捏在手里,把外套脱去,穿著湿透的衬衫在大雨里狂奔。
秉烛看著顒衍被淋得几近透明的衬衫,还有同样淋得湿透的头发和唇瓣,想起那天在lodus的所见所闻,不知为何又兴起想吻眼前这个男人的念头。但现在当然不是想这些不正经事情的时候。
顒衍忽然神色一紧,往校舍下的墙角跑去,秉烛一看,那里竟软棉棉地靠著一个人,似乎是个女学生,细看竟是她们班上的芬妮。
「芬妮同学?喂,你没事吧?」
顒衍抓住芬妮的肩头,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芬妮坐倒在雨积成的水洼里,一样淋得浑身湿透,所幸她身上还穿著厚重的执事服,看起来反而不如顒衍狼狈。
「小桃……」她似乎悠悠转醒,一张口就是朋友的名字。
「小桃……小桃不好了……」
顒衍忙托直她的背脊,「你先别说话!我是顒衍老师,认得出来吗?你受伤了吗?有没有哪里会疼?你撑著点,我马上替你叫救护车来学校!」
秉烛也在芬妮身边蹲下来,他发现脚底下的水洼,竟也逐渐染上了红色,低头一看,才发现芬妮侧腹的地方一片暗红,水洼里的红色便是由此而来,除此之外执事服下的手臂上也有明显的伤口。
「老师……老师,你……你一定要去救小桃……」
芬妮似乎意识也有些模糊,顒衍也注意到她侧腹下的伤口了,秉烛见他脸色倏地变得惨白,他在裤袋里摸了半晌,抽出一条手帕似的事物,也不顾芬妮是十七岁的少女了,硬是用手撕开了她的上衣,那里有个笔管大小的血洞,显然是被人活生生刺穿的。
顒衍慌忙用手帕压住芬妮的伤口,伸手往口袋里摸出手机。秉烛发现他双手十指都在发抖,抖到几乎拿不稳手机。
「老师,我来叫救护车吧。」
秉烛伸出手来,从顒衍湿淋淋的指尖抢过了手机,顺势覆住了顒衍的手背。
(bsp;「没事的,老师,阿芬一定会没事的……不会再有老师的学生,在老师眼前死去了。」
顒衍一怔,漆黑的瞳仁和秉烛四目交投。
秉烛却不再多说什麽,照著健康教育课教他们的方法,打了生平第一次一一九,一边看著顒衍把方才脱掉的外套捡来,覆盖在浑身冰冷的芬妮肩头。
「芬妮,芬妮!你听得见吗?保持清醒,千万别睡过去!听到没有?是桃惜……是班长刺伤你的吗?」顒衍拍著她的脸蛋。
芬妮眨著眼睛,秉烛也靠在她身侧,替顒衍扶住芬妮,只觉她体温冰冷,顒衍拿来按住她侧腹的手帕已整个染红,再这样失血下去,恐怕真的要不妙了。
「老师,你一定……一定要去救小桃……」芬妮仍旧嘟嚷著同样的话,顒衍的体温似乎让她恢复些许神志,她说话也变得清晰了点。
「小桃说……老师,小桃说,她的妈妈是自杀的……」
「你说什麽?」芬妮的声量实在太小,顒衍把耳朵靠近芬妮,耐心地听著。
「可是……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事情不是这样。老师,你也知道,我是归如的包打听,只要是……只要是这个地方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都不会放过。所以我知道,小桃的妈妈,在小桃很小的时候……」
芬妮咳了两声,神智的恢复同时也带来痛楚,她浑身颤了一下,顒衍忙扶住她。
「你慢慢说,我在听。」他严肃地压低声音。
「小桃很小的时候,曾经发生一件事,那就是她的妈妈……她的妈妈,有天忽然发狂,就像被什麽恶鬼缠住一样,拿起了家里的菜刀,想要杀死小桃的爸爸和小桃……这件事,附近的邻居都在传,那时候我还很小……只当作是鬼故事一样的传说……」
芬妮抓住顒衍的衣袖,眼睛递往大雨落下的方向。
「但是……但是今天看到小桃那个样子,我才知道……才知道那些,原来都是真的。一定是……一定是缠住小桃妈妈的恶鬼,光害死小桃的妈妈不够,还要来害小桃。老师,请你一定要救小桃……」
芬妮又重覆了一遍,她的脸全淋得湿了,那双一蓝一黑的奇异眼眸里全是水光,让人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泪水。
顒衍似乎也相当混乱。秉烛见他凝著眉头,一手在太阳穴旁若有似无地抚著,知道那代表他在思考,也不出声打扰,只是在一旁静静等著。
「老师,小桃……小桃她……在哭。」
半晌芬妮又开口。她气息越来越急促,面容也跟著扭曲,腹部的痛苦显然已超出一个高中女生所能忍受的程度,但芬妮仍旧咬著牙。
「在哭……?」
「我对她做了很过分的事,也说了很过分的话……小桃她,一直都是这样,很擅长忍耐,也很擅长把错揽在自己身上……这也是我喜欢她、同时也讨厌她的地方。老师,小桃会变成这样,一定有一部分是我的责任。从小到大,把她弄哭的总是我……」
少女的五指,慢慢地滑落顒衍的胸口。
「小桃在哭……她体内有个东西,一直一直在哭泣著。老师,我知道老师其实很厉害的,有很多……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本领,也有很多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
芬妮的话让顒衍怔了一下,只见她的声音逐渐微弱,眼神也失焦下去。
「所以老师,请你想个办法,别再让……别再让那个家伙哭下去了。让人听了,很心烦哪……」
顒衍伸直了手臂,接住了昏倒在水洼里的芬妮。秉烛见他神色严肃,他把芬妮的背靠回水泥墙上,在大雨里站直了身。
「你照顾芬妮,直到救护车来把她带走为止。」顒衍望著他说著。
秉烛发现他用脚尖在地面上飞快地画了阵图,那是河图中的同道阵,属火,刚好能够隔绝这场不祥的大雨,同时具有克化鬼煞的功能。阎魔曾经在半天内勒令他把这些阵图背起来,还因为他漏背了一个对他处以惨无人道的阿鲁巴之刑,因此他印象深刻。
「老师呢?」秉烛问。
他见顒衍一捏手里半湿的符籙,抬头望向校舍被巨龙遮蔽的天空。
「我去解决这件事,虽然不知道忌离那小子的事和桃惜有什麽牵连。但再放任云螭这样闹下去,整间归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