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和他说几句话吗?」
清泠的嗓音忽然从後头响起,秉烛回头一看,说话的竟是忌离。
忌离见高萌等人都没有反对,他走向椒爪,抬头看了那个彪形巨汉一眼,妈祖便点点头,把吴郭鱼放到忌离的掌心。
「椒爪将军……」
忌离呼唤他的名字,秉烛见椒爪的鱼眼顿时热泪盈眶。
「少、少主!对不起,属下无能,没能救少主脱出囹圄……」
忌离看著椒爪仰起的鱼脖子,他把椒爪捧得离自己近一些,让他的鱼眼和自己能够平视,然後凝视著他的双眸:
「……对不起。」
椒爪愣了一下,「少主……?」
「……如果不是我,当时叫你为我做这种事的话,你也不会受那麽多年的牢狱之灾。那时候我没多想,只是因为自己躺在床上动不了了,但那件事我又非做不可,想起你和我说过,你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所以就很自然地要求你……真的是,很对不起。」
秉烛还是第一次听忌离一次说这麽多字。他像是不大会表达似的,抿了几次唇,椒抓矗直鱼鳍,激动地不停摆著尾巴。
「少主!请千万不要向属下道歉哪!属下……属下是心甘情愿要为少主……」
「我……以前很怕说那几个字。」
忌离打断了椒爪,捧著它缓缓说著:「总觉得……总觉得要是说了『对不起』,为了自己做过的事,我就不再是我了,彷佛把我自己的过去……通通否定了。所以我学了人类所有的语言,就是……就是不学这三个字……」
中庭里的众人都静静的,忌离微垂下颈子,艰难地说著。
「但是我……我好像渐渐地明白了。有时候,有时候就算说了这三个字,也不见得就是表示自己错了。那跟……喜欢什麽人的感觉一样。把那些感觉表达出来,不管那个人原谅不原谅你……无关原谅与否,只是单纯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那比什麽都重要。」
秉烛看见尚融从忌离身後走上去,不动声色地伸出手,碰触忌离的腰际,彷佛抚慰什麽似的,把他拉进自己怀抱里。
忌离回头看了尚融一眼,又转回来凝望著已然泪痕满鱼鳞的椒爪。
「所以我……想跟你说声对不起,只是这样想著而已。椒爪将军,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忌离像是回到了当年牙牙学语的时代,艰涩地重覆著。椒爪的鱼眼早已盈满泪水,忌离捧著它,忽然离开尚融的怀抱,走到妈祖面前。
「四长老,我……想要陈情。」
众人都愣了一下。妈祖遶境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平时散见在各地的牛鬼蛇神,趁著暗访投诉生活上的困难、想要大寺协助的问题,甚至对身为管理者大寺的不满等。
妈祖转过庞大的身躯,望著忌离,半晌右手举起了牌子。
『你想陈情什麽,水族的云螭?』
「我……我想请四长老向大寺陈情,能不能、请大寺重新研议,让我的……让椒爪将军留在归如服役。」
这话一出口,包括顒衍在内全都吃了一惊,忌离手里的椒爪也张大了眼睛。
「少主人……」
妈祖身旁的高萌更是大声叫了出来,「这怎麽可以?默娘大人,我们好不容易才抓到个逃犯的耶!」
妈祖缓缓地举起了左手的牌子:『你的理由呢?』
忌离沉默了半晌,闭上了眼睛。「我……无法向那个人赎罪,至少希望能向他赎罪。」
妈祖抱著双臂,气势十足地站在那里,似乎在考虑什麽,半晌他再次举起牌子。
『这个罪犯是否在归如戴罪服役,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事,但我可以和那个四眼田鸡沟通看看。』
这人跟神农八成有过节……秉烛和顒衍都默默地在心里想著。
只见高萌抓著椒爪,和姊姊一齐靠到妈祖的身侧,一个女装巨汉加上两个水手服的妙龄少女,这画面真是有说不出的违和感。秉烛见妈祖忽然双手抱臂,做出金刚的姿态,而高萌和高蕨也有样学样,三人威严地站成一排。
一阵刺眼的金光从三人身後窜出,瞬间笼罩了一高两矮的身影。秉烛见妈祖再次举起了巨大的牌子,而且这回还左右开弓,两手各举一个。
『此间事已了,我回神山的行程已然迟了。』
『就此别过,归如的各位,下回再见了!』
只见三人身後金光剧盛,秉烛等人都举手遮挡著。金光过後,中庭里再度恢复一片平静,广场上空荡荡的,竟是一点痕迹也没有了。
「竟然……就这样走了……」秉烛喃喃地说著。
「……应该说,这些人到底是来做什麽的啊?」
顒衍没好气地说著。他叹了口气,伸手搔了搔头发,看了眼始终被尚融搂著的忌离。秉烛见他很快移开了视线,不自在地开口。
「算了,既然现在忌离的事已经解决,那家伙遶境的事也结束了。你们就别再待在归如高中了,赶快给我滚回土地庙吧!我这里还有一大堆事情得处理,待会儿还得去医院看我的学生,听见没有?尚融,特别是你……」
话才说到一半,秉烛见顒衍忽然浑身一颤,又用手掩住了胸口。
秉烛毕竟最关心的还是顒衍,立时凑了过去,单手扶住他的肩。
「……老师?怎麽了吗?」
顒衍没有说话,他知道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