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愣了一下,安乐点头,“娃娃会留在这儿住几天。”
“我好像从头到尾都弄错了。”夏时低语,扯着头发挺苦恼的样子,“你跟我哥是怎么回事呀?”
“什么怎么回事?一家子啊,我们的名号都在一个户口本上的。”安乐明白他是误会会了,没好气道,“不然你以为呢!真是,白跟你在一个屋檐下住这么久,眼晴都长哪儿去了!我拉你到这儿不是为了这件事,主要是想告诉你,你若是还想当萧香的弟弟,那么你就该有弟弟该有的样,那些不良思想赶紧把它消灭掉,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萧香讨厌这样。”
夏时微垂着头,直愣愣盯着地面长方形的水泥砖看,突然蹲下下身抱住头,肩膀轻轻颤抖。
安乐没出声打扰他,让他思考,让他哀悼,让他沉淀。
过了很久,夏时终于抬起头,低声说:“我从小就爱慕他,心里并没有太复杂的扭曲感情,在我眼中,他是最好的最漂亮的,我想跟他一起生活,补偿前十几年的缺失。这是我的想法,很简单的,你不用担心。你能跟我讲讲他的事么?所有你知道的。”
安乐看得懂也能理解他眼底的浓厚的情感,那是类似于他的对萧香的感情。笑了笑,随地坐在干净尚有余温的水泥地板上,背靠着栏杆,仰望灰蒙蒙的天空,娓娓说起以前的事。
从初遇到最后,夏时庆幸萧香遇到安乐,由衷感激安乐对萧香的真心和关爱,那真不是突然出现的自己能比的。
“……我这人私心很重,如果之前在厨房说的那番话伤害了你,请你谅解。”安乐侧头诚恳道。
“没什么。”夏时摇头,睁着一双明净的眼眸望向他,“要是我早两年前也认识你就好了,我很喜欢你。”
“我人见人爱了啊。”安乐大言不惭的自夸。
“脸皮厚得像城墙一样。”夏时嘲笑,又颇认真的问:“要是你不认识三少,你会喜欢我哥么?”
“会。我以前还想陪他过一辈子呢。不过——”顿了顿,轻吁一气,漫不经心道:“没有如果,现在大家都很好,希望你也一样。”
夏时瞄瞄他秀气的脸,这张脸还有着少年人的滑嫩,但散发出来的沉静睿智气息却是成人的,任谁也猜不出他才十六岁。迟疑了片刻,伸出手:“咱们做好朋友吧,和陆晓小六一样的。”
安乐笑着把手搭过去,握住。
拾荒安乐与官老爷
牡丹一早六点半就走了,但他昨天那翻话却如一颗定心丸埋在安乐心里,经过小心翼翼的试探、观察、思考、总结后,在阳光炙热的午后的此时,他终于能够从容不迫的与官老爷子面对面坐在茶室里,以放松的姿态安静的看着他优雅的泡茶,跟他一说自己的一些故事及坦白今天之前自己的种种顾虑与不安,听他用平仄起伏的悠扬语调讲茶道、人道、甚至官道。
原来,人与人的距离只是一线之间,不踏出那一步,两人也许就只能遥遥相对;踏出去了,方能探知彼此表象下的几分真实。
“为官者,若家底无几,那么便容易生贪念,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且仕官之家,由检入奢易,由奢返俭难。所以必须学会自律,然后谦恭、坦诚,才能得到相应的敬仰和声誊。”
“唔。”盛名累人。所以即使知道三少因为他的关系,涉政的可能性不大,但他依然没有愧疚感。
“大环境最容易使人迷失心智,所以坚持与坚定便难能可贵,要从小培养。”老爷子抬手,一道淡绿清茶以优美的孤度注入紫砂杯中,“生在这个家庭,长辈就有责任把孩子教育好。立命、改过、积善、谦德,这二个基础道理从小要灌输,导其行,育其品,修其身。”
有失必有得。虽然他们可能不像其他孩子一样从小可以自由玩闹,但用这点小小的遗憾换取将来可能长达一辈子的福利却绝对是超值的。不过话说回来,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呢?安乐想到听歌剧那一夜,他那时才终于明白牡丹宁坷等人暗渡陈仓那一套,心里犹戚戚焉。
“万相之中‘得其秀而最灵’者是人,人懂得遵循天道,而不是像动物那样莽鲁无知,也因此他得充分发挥之为人的生命潜能,也就是《中庸》里说的‘尽其性’。”老爷子饮了口茶水,气定神闲道,“当年我决定把他送到训练基地时,所有人都反对,怕一向娇贵的六岁孩子受不住繁重的训练,于是我问他愿不愿去,他笑眯眯说好,经历一个暑假后他回来了,瘦了一大圈,但并没有诉苦也没有出现情绪起伏,他像以前一样温和谦逊。我很欣慰,虽然送去之前便一直相信他能挨过严格的训练和严酷的环境,但他那时候还太小了,我担心他心理承受不住,幸好。”
“他是典型的外柔内刚。”自己跟他根本没有可比性。
“五分天生五分培养,他懂得怎么样对自己最好,我很放心他。这一点,他比二少大少更出色些。”老爷子很中肯的评价,“但综合稳定性他又不比他们了,也许是年纪还不到吧,有些品性不是聪明了就会有的,得靠时间慢慢积累。”顿了顿,抬头说:“你也是。”
突然被点名,安乐愣了一下,笑道:“您老一双慧眼啊。我性子急,忍性不足,碰到不喜欢的人或多时会怒形于色,会刻薄蛮横……很多缺陷。”
“少年人冲动是情有可原的,人都有双面,向外人展示的不一定是自己真实的那一面。”
“……您大道理一扎扎的,跟我老师一样。”安乐似叹似笑,“我从高一就开始听他讲,这么多年下来,居然也习惯了。上次回家去看他,除了吃饭的时间外,其余的都是在书房里听他教训。”
“他会不及其烦的跟你讲,说明他看中你。对着一个印象普普通通的人,谁也没那个心情和耐心去教导他的。”老爷子低头不经意道。
安乐闻言眉开眼笑,谄媚问:“那您的意思是说,您现在跟我讲这些,也是因为您看中我么?”
“得寸进尺。”老爷子轻飘飘睨了他一眼,继续添水煮茶。
刚才那表情有点像牡丹。安乐想,低头把碟子里的黑瓜子摆成八卦阵。“昨天因为我说李记的手工绿豆点心很好吃、想多买几盒回来,三少还教训我要知足常乐、过贪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