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在笑还是在感到不好意思?在我看来,两者皆不是你的作风,我那么说并不是特意想要夸你,只是我需要这么一个听众,能在我叙述完那段经历之后能给我一个想要的答案。
继续方才的钓鱼问题吧,我记得当时我是这么回答你的:因为心里好怀念一个人,于是爱上了他的某种生活方式。
你知道不,当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好担心你会继续问我这个人是谁,因为我会不知该如何回答你,有时候就算自己心里承认,却也不愿意告诉他人,好在你并不是一个那么八卦的人。
我相信你一定发现了,我是一个遇事只会逃避的人,这个特性感情上往往被最大化,对于某些复杂或者会让自己觉得不舒服的矛盾体,我一味地选择无视或者遗忘。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我知道这不是件好事,其实我也怕,怕有一天我神经质地认为,某件事某个人从未发生或者出现过,至少我与之是完全没有产生过一丝的交集。
真奇怪,我跟你讲这些做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跟你讲?跟你讲了有用吗?你还听不听了?
你问那个人是谁?你还想知道的话那就别打我的岔了,这么一来二去的,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要慢慢地被磨掉了。
他叫安德鲁,我的姥爷,也是浦华皇家银行的创立者。
看你惊讶的样子,原来连你这个纵横金融界多年的高干都对此一无所知,那也确实难怪林林衡芳那婆娘会搞不清楚状况了,真不知道该说是我父亲万华廷可悲,还是我的安德鲁姥爷可悲了。
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他,是妈妈带着我回新加坡的老家,他一见到我就将我高高抱起,逗了我一会然后又摇着头对我妈说‘这孩子的脾性太躁,得好好磨练,今后才好接手我的浦华’。
对他的话我不理解,只知道从今以后我会跟着这个喜怒无常的老爷子一起生活,当时虽然挺舍不得离开妈妈,但其实心里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终于可以不用再回那个阴暗沉闷,连笑声都会被厉声遏止的家了。
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起得很早,会邀请我跟着一起吃早饭,然后牵着我的手去湖边林中散步,这是我每天最开心的时候,林子里偶尔会窜出些小松鼠,那是我记忆里最美好的时光,也是我唯一值得怀念的童年。
他很宠我,说我是安家唯一的小公主,无论是互道早安还是晚安,安德鲁姥爷都会用新词赞美我,让那个曾经生活在瑟瑟不安中的小孩在香甜的梦睡中永远都能看到充满希望的美好明天。
我唯一不喜欢他的地方,就是他那雷打不动的钓鱼时间,每次午觉醒来我还赖在床上的时候,他就会准时地进来将我从床上抱走,无论我那时候是睡是醒是哭还是闹,一概没得商量。
那时候我真是恨死与钓鱼有关的一切了,我总是偷偷地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弄坏他的鱼竿或者假装将鱼饵打翻入水池,还想要装作惋惜的傻样,现在想起来觉得幼稚极了。
他从来不会为此而埋怨或者斥责我,反而他会宽慰我闭上眼睛,待我睁开时鱼竿在手鱼饵在侧,一切又都恢复全貌,仿佛我的恶作剧从未发生过,为此我又惊又怕,在连续尝试了十次后,我终于不再那么干了,我相信安德鲁姥爷是会魔法的神秘老人。
直到某一天,我实在忍不住好奇心,又故伎重施,然后偷偷地睁开眼睛,发现他从渔具背包里迅速取出一根一模一样的折叠渔竿还有鱼饵瓶子。
我气得要命,冲过去指着背包大叫:“姥爷你耍诈,你都不会魔术。”
姥爷不说话,淡定地拉开背包,将里面备用的渔竿和鱼饵一件件取出来放在地上,1、2、3……竟有10套这么多,我的心顿时小小的震惊了一下,以后再不敢跟他提这事,至于钓鱼这每日必修课也仍无法逃脱。
整整两年,我渐渐地能一动不动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挥竿、撒饵、提竿,仍感受不到其中的乐趣,只期待他收竿回家的那一刻。
两年后,妈妈回新加坡说要带我回b市,因为我都过了上幼儿园的年纪,在我印象里姥爷和妈妈的关系很不好,他们几乎不怎么说话,在我面前也从来不提起对方。
一回到b市我便被送进了幼儿园,那里面就跟钓鱼似地,不动不说话装作很欢模的样子看着老师就行,我觉得很简单又很枯燥,但是我似乎做得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妈妈为此也十分开心。
但是我却十分讨厌这样的日子,无论是家里还是幼儿园,都让我感到不自在,直到某天我回家后看到姥爷,才发现自己好想念他,我抱着他哭,说自己再也不做坏事,会每天陪着他钓鱼,他想要钓多久都行。
他抱着我,将我爸妈狠狠训了一顿,大致我记得他质问他们将我折腾成什么样了,他好不容易惯了两年才养成的小公主怎么又成这样子了,呵呵!
你反应挺快,确实是那一年,那一年他把浦华皇家银行的总部从新加坡迁至b市,然后他再也没时间陪我了,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是我见到他的时间少得可怜。
浦华在b市立稳脚步,仅仅只用了三年时间,却耗费了这个老年人所有的精力和心神,三年的时间也让我看到了他的劳累与辛酸,偶尔我会可怜巴巴地想要约他,找时间一起去钓个鱼吧姥爷?
时间不够用了,他总是这么回复我,却还是会挤出时间陪我,也仅仅只是钓鱼而已,我安静地坐在一旁看书,他打着瞌睡又常常被手机声惊醒,那种滋味无论是在年幼的儿时看着还是后来回忆起来都非常地不好受。
姥爷的眼睛具有洞察一切的魔力,只要我心里有什么不快乐的事,他总是第一个发现,他会看到我心里的症结,也只有他才知道解开它们,只要有他在,我永远都是快乐的昕昕公主。
随着时间地推移,他的生活依然保持地那么有规律,因为他除了工作再无其他安排,他的身体明显比以前差了许多,我开始越来越讨厌他的工作,还有他整日整夜扑奋斗着的浦华皇家银行。
终于有一天,我在上课的时候,司机将我从学校里接到医院,妈妈哭着将我带到姥爷的病床前。
我至今还记得,那满眼刺目的白色,我循着姥爷那双灰褐色的眼睛来到他身边,他的手冰凉却紧紧抓着我的小手臂,含糊的喉咙不断重复着:孩子,对不起……
我很傻,我哭着说姥爷你起来,起来陪我钓鱼我就原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