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许延窝进他怀里,手搭着他的腰,闭眼嗅着他腋下的清爽味儿,慢慢睡了过去。
悠长的铁轨
夜色尚未褪尽,两人一犬就出了二〇五,折上旁边一条黄泥岔路,路旁长满蓬勃的野草,一侧是山脚茂盛的灌木。电筒的光晕惊动了早起的草虫,待脚步过去,虫儿们发现安然无恙,便又放肆地吟唱起来。野外风很大,树木发出呜呜的声响,白沙河水朝朝夕夕、不舍昼夜地流淌,四野冷酷而又淡远,丰盛而又空寂。
越过一个馒头状的低矮山包,晨光已穿越远处的山麓,暧昧不明地笼向山坳里的村庄,炊烟未曾升起,村子慵懒静谧地沉睡在昨夜的酣梦里。封毅推开道木栅栏,冲院内敞开的房门喊了声:“叔!”
许延听见一阵杂乱的脚步,房门里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黧黑脸膛,额上刻着两道早生的深沟,腰杆和头发像肩上背的那杆猎枪,笔直而硬挺。闪电热络地跑上前,围着汉子身后两只高大的猎犬打招呼。
汉子鼻音很重,哼哈了一声算是打招呼,眼光扫过许延,抬抬眉毛:“这是?”
封毅忙说:“是我弟,来送我。”
“嗯。”那汉子便没说什么,背个手向外走。
三人出了村口,路边或蹲或站地聚了三五个男人,都背着枪牵了狗,肩搭简便的帆布口袋。封毅张哥李哥地打过招呼,几个人便向他俩来时路过的山包走。
封毅跟许延落在后面,许延问:“咋又走回去?”
封毅说:“进山的路在四十七国道边上,待会儿经过二〇五,你就回家吧。”
许延不接话,眼睛盯着吃饱了草卧在路边反刍的牛,不断嚼磨的牛嘴挂着白沫,偶尔哞哞叫两声,声音低沉而厚重。天已经大亮了,村子里散发出淡淡的牲口粪便和霉味儿,突兀却清新。
十几分钟后来到二〇五门口,封毅停下来说:“延延,进去吧,天还早,回去再睡会儿。”
许延嘴角一勾,不搭理他,径自跟在那几个汉子后面继续走。
“延延,”封毅追上来,拉住他:“回去啊!”
“不回,我再走一段,我晨练!”许延甩开他的手。
封毅无奈,由着他又跟了几分钟,见许延还没有掉头的意思,着急起来,拉住他说:“延延,听话,快回去,再走就远了。”
“没多远啊!”许延说:“才走了一小段。”说着又想甩开他的手。
前面无聊赶路的几个壮汉,都回过头来看着两人笑。一个爱开玩笑的,知道封毅之前等许延误了几趟山,打趣道:“封毅,那是你弟还是媳妇儿呀,舍不得就回家去吧。”
封毅刷地红了脸,不好意思当着几人面拉扯,拽着许延退到路边树下:“延延,乖啊,这路上,军车拐弯都不带刹车的,你待会儿一人回去,我不放心。”
许延也被那人调侃得难堪,红着眼睛抿嘴不说话。封毅看他那样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摇着他的手哄道:“延延听话,回家等我,我给你摘面包果回来好不,你不是说想吃吗?”
“还要绿姬。”许延讨价还价,知道不好再跟下去,委屈地说:“你到底去几天啊?”
“好,我给你摘。”封毅说:“就七八天,我早点儿回来。”他转头看那几人走远,手一收搂过许延,突然低头在他嘴上亲了下,红着脸说:“我走了。”
许延还没反应过来,封毅已经跑出了十几米外,转过身来向他挥手:“贴路边走,快回家。”直到那矫健的身影掠过弯路看不见,许延的脸才热辣辣地烧起来,手捂着嘴巴只觉脸上的火苗越烧越旺,一直蹿到脖子里去。
在家掰着指头过了几天,许刚仍说暂时不会有人去g市。许延放下了心,脸上云开雾散,跟着夏紫菱胡混起来。小丫头做完了作业,变成卸掉笼头的野马,两人在二〇五周围折花枝,抓蝈蝈,摸田螺,天天到晚不着家,只差上房揭瓦片儿了。黄丽萍也不管他俩,由得俩孩子疯闹。
这天夏紫菱突然出了个主意:“哥,下午你帮我扎个毽子踢吧?”
“我哪儿会扎那个,那不是你们小丫头弄的?”许延说:“咱去机修厂偷滚轴,做架小车吧?”机修厂空地棚子下,堆了不少滚轴,二〇五的野孩子都爱去那儿偷来做滑轮车,上面钉上木板,人坐上去沿着斜坡往下溜,别提多得劲儿。封毅这段儿陪他到处跑,两人都没空弄那个,许延就想趁现在自己钉一架。
“咱们明天再钉车子呗,”夏紫菱鼓着眼睛说:“毽子不用你扎,你帮我拔几根鸡毛就成。”
“鸡毛?!”许延诧异道:“你自己不能拔?”
“那是别人家的公鸡,”夏紫菱贼笑:“我妈不让我拔。”
“那就能让我拔了?”许延瞥她一眼:“我不去。”
“哎呀,哥!”夏紫菱百折不挠地跟着他转,磨了半小时,许延实在没辙,只好跟她一块儿去偷鸡毛。
到了马路边,夏紫菱指着一只昂首阔步的大公鸡说:“就那只。”两人于是扑上前围追堵截,马路上立刻尘土飞扬。那只鸡也不含糊,几次快逮住了,都忽地猛蹿过脚缝逃走,后来还闪进一户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