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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亏二十里地不算远,一进二〇五,两人都红头涨脸赶紧爬下车,到了家门口,许延才想起来,接着问:“那,那啥,我爸知道啦?”
“嗯,知道了,”封毅眼睛看着自家院门儿:“许叔叔留过部队上的电话给你妈,今儿清早就打过来了,本来他还想上g市找你来着……”说罢转回头来对许延说:“外头冷,快进去吧。”
“……那,”许延转过身,又期期艾艾地回过头:“那你呢……”
“我……去通信排给你妈单位拨个电话,”封毅脸上的红潮还未褪尽,伸手在他后腰上轻轻一推:“……待会儿就来。”
“嗯。”许延扭过头,不让他看见自己忍不住扬起的嘴角,开了院门快步跑进去。
还没跑到房门口,门就从里面呼一下拉开,夏紫菱一眼看见他,马上冲屋里大叫:“爸!妈!真的是我哥!”也不等屋里应声儿,冲出来就蹦到许延身上,抱紧他的脖子一个劲儿傻乐:“我哥回来啦!我哥回来啦!”
黄丽萍和许刚闻声也快步走出来。“瞧你个疯丫头!”黄丽萍一把扯下夏紫菱,笑骂道:“没规没矩!也不怕你哥臊你!”
“嘿嘿!我哥才不会呢!”夏紫菱仍旧笑个没完:“哥你说对不?”
许延开心地拍拍她脑袋:“当然不会,菱菱长得真快,那么高了。”
“那当然,我今年都十四了!”夏紫菱像蹦豆子似的:“哥你猜我期末数学考了多少分?”
“得了得了你,一边儿去!”黄丽萍推她进去:“话都叫你说完了,考再高分有啥用,大冷天儿就知道闹,也不会让你哥先回屋。”
夏紫菱这才想起来,赶紧吐吐舌头闪回房里,冲许延招手儿:“哥快进来。”
许延笑了笑,转眼看向一直没吭气,站在门边儿上冷着脸打量他的许刚,心里怯怯地,心想自己招呼都不打就跑回家,肯定要挨骂了。
黄丽萍轰走夏紫菱,回过头来一拍许刚:“杵这儿装啥门神呢?赶紧回屋去,刚才谁吆喝着多少年没跟儿子一块儿过春节,这回有指望了?”黄丽萍一手拉着许延,一手把脸上挂不住的许刚往屋里推:“延延别怕,你爸那是装的,要不是腰疼那老毛病犯了,他还能在家呆得住?”
“装装装!你知道个啥!”许刚被老婆揭穿,装不下去,黑红脸膛上早掩不住笑模样,看着许延说:“路上累了吧?”
“不累!”许延心里热乎乎的,着急地问句:“爸你腰疼?”
“没事儿!老毛病了,过了冬就好。”许刚坐上沙发,拍着旁边位置:“过来爸这儿坐。”
“嗯。”许延挨过去,脱了身上的军大衣坐下,两手端起夏紫菱泡来的热茶,只觉浑身上下都温暖舒泰。
许刚拍拍他肩膀,停了会儿,说:“待会儿爸给你写个电话,以后要回家,拨通电话来,爸上车站接你去。”
“就是!”黄丽萍接口说:“早留了电话给延延,今儿个就不用一整天着急上火了!”她笑着抱怨:“你爸跳了一天脚,看谁谁不顺眼,我跟菱菱当了他一整天出气筒,自己那老腰又不行,还非在车站守着。要不是封毅说你一准儿回家,催他回来等,这会儿他早蹦到g市拼命去了!”说罢又问许延:“诶,对了,封毅呢?没跟你一块儿回来?菱菱去喊他来家吃餐饭,雪地里站了一天,那孩子也该冻坏了。”
“诶!”夏紫菱应声向外跑。
“菱菱待会儿再去,”许刚说:“封毅该是去给延延妈打电话了,他问我要了号。”
“哦!”夏紫菱掉回头,也挤到许延旁边坐着,还没开口,就被黄丽萍揪起来:“没眼色的丫头,也不晓得让他爷儿俩唠唠,你凑个什么热闹,跟我烧饭去!”说罢扯着她往外走。
“我也要跟我哥说话!”夏紫菱咋呼着,不情不愿被拉出了门。
“爸,对不起……”许延看着手里的热茶,一阵阵清香的茶烟飘起来,蒸跑了外头带进来的寒气,眼眶也被熏得热热的。
“傻话!”许刚也给自己倒上茶:“回家过年有啥对不起!”他喝了口热茶,慢慢说道:“说真的,咱爷儿俩,有十多年没在一块儿过年了吧?”
“嗯!”许延也闷头喝口茶:“差一个月……就十一年了。”他想起许刚走后不久,就迎来了一九八五年的那个春节,那个凄清寂寞的节日啊……
“嘿,那就更该高兴点儿!”许刚用力拍他肩膀一掌,叹道:“十一年了,我儿子都快长成大小伙子了!今年跟爸好好聚聚!”
“嗯!”许延抬起被水汽蒸红的鼻子眼睛,咧开嘴对着许刚,爷儿俩一块儿呵呵笑起来。
正傻乐着,封毅敲敲门进来,看了眼许延,叫许刚:“许叔叔。”
“封毅,快坐!”许刚赶忙站起来,拿个茶杯过来倒茶:“这一整天的,辛苦你了。”
封毅赶紧接过茶:“叔你咋那么客气。”跟着也坐下来。
“嗨!就是!”许刚呵呵笑道:“你跟延延,打小就跟亲兄弟一样。”
许延低个头勾起嘴角,听封毅回许刚话:“是啊……”
“老许,”黄丽萍在院子里喊:“把桌子收拾一下,菜烧好了!”
“好嘞!”许刚放下杯子想站起来。
“叔,我来收!”
“爸,我来收!”
闷头坐着的那两个,比拿了军令还快,同时站起来,一下就呐呐对上了脸,又一块儿别开头,向着餐桌奔过去。
“好好!你们年轻人来,我老头子只管喝茶。”许刚坐下来乐呵呵地笑,看着那两个笨蛋手忙脚乱,不是碰翻了椅子,就是拽歪了桌布。
清寒的月夜
两人收拾好桌子,热腾腾的菜盘子也端进来了,饭桌上许刚高兴,一家子都倒上了酒。许延也喝了两口,白酒劲头大,不一会儿就酒气上涌,忙吃几口饭菜才压下去,旁边的封毅却脸不改色心不跳,连连跟许刚碰杯子。许延不平衡,放下筷子又去端酒杯,却一手端了个空,封毅已拿错他的杯子跟许刚碰上了,一愣神间就让他喝得涓滴不剩。
许延赶紧抓回筷子,抬眼瞅瞅,还好没人注意这一茬。真以为那小子海量呢,原来也喝多了。许延心里一乐,想着待会儿该怎么取笑他,却见封毅胳膊一收,没事人一样将杯子揣进了衣袋,动作简直比惯偷还流畅自然。
这小子竟是成心的,太坏了吧?虽然知道他担心自己,终究有些不服气,于是也悄悄放了筷子手往下伸,想去他兜里掏杯子,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