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儿呀,我说真的!”秦可可委屈地瞪大眼,不依道:“您不信?不信您看!”随即挺胸伸长脖子,右手往下一插,做势掏口袋,模仿着李浅墨的腔调:“诶,诶,多少钱,我来,我来啊,你们别争!”左手跟着抬高,摆出翻账单的动作,食指来回划动:“这个,咱们点了吗?”她仰头巡视一圈,仿佛得到印证,又俯下脸仔细审查:“这个菜呢,算错了吧?啊?这么贵?!拿你们菜谱来。”
那惟妙惟肖的即兴表演,逗得尹心玥哈哈大笑,旁边几个也都忍俊不禁瞄着她。秦可可越发得劲儿,一丝不苟地核对菜谱,弄了半天,抬起头,清清喉咙:“打个折吧?你这菜价太离谱了!”说罢转向尹心玥,不屑道:“您说好笑不?他那兜里装的是超能胶,手一进去就拔不出来,能攥个半小时,单子早被这几个红脸薄皮的傻帽给抢走了。”
“那确实抠了点,”尹心玥笑着摇摇头,微不可察地叹口气,拿起颗葡萄来剥:“太计较的男人,大多没担当。”
“太精辟了!”秦可可总算找着知音,忿忿不平、再接再厉:“抠门还是小事,”她不齿讥嘲:“这家伙追了紫菱多少年,却从不敢带她见父母,您说,这还算男人吗?安的什么心!”
“不会吧?”尹心玥诧异地抬起头:“真有这事?”
秦可可正待回话,见那两个说完往回走,便停下声来,冷眼瞄去。李浅墨脸色如常,未待近前,已堆上满脸笑纹。夏紫菱却低着个头,显见情绪不佳,鼻尖还隐约泛红。许延眉心微蹙,伸手翻出车钥匙,站起来:“菱菱,跟我上车拿点儿东西。”
“嗯。”夏紫菱正想抬步,李浅墨伸手拦住她:“算了,你坐一下。”言毕笑对许延:“她累了,我跟你去拿。”
许延一阵不快,面无表情地回头直视,待到对方尴尬地让开,才若无其事地笑笑,淡淡说:“你拿不了。”随即拉拉夏紫菱:“来。”
两人默然不语,一前一后来到车边。许延打开门,掏出支烟,继续翻找打火机,随意问:“跟浅墨吵架了?”直至点着了火还没听见回话,却传来一阵压抑的哽咽,不由手一紧:“怎么了,菱菱?”皱眉转回头去,夏紫菱竟已挂了满脸泪,忙抽张纸巾递给她,压抑着怒气:“那小子欺负你了?说话!”
夏紫菱摇摇头,闻言泪珠子掉得更凶,却始终半声儿不吭,连之前的哽咽都收了去,唯有那清冽的水滴擦不断地流淌,颗颗都砸在许延心底,冻得人生疼。这丫头自小就不爱哭,能难受成这样儿,得受了多大委屈?许延怒不可遏,摔下火机就往沙滩走:“我找他去!”
“哥!”夏紫菱泣不成声,追上来一把拽住他,急急说:“不是的,不关浅墨的事儿,是我,是我害他丢脸……”
“你说啥?”许延愕然收住脚,眯起眼睛,寒声问:“你丢他脸?你能丢他什么脸?!”
“真的,那些同学,上礼拜就开始指指点点,我还没当回事儿,”夏紫菱用力捂着嘴,绷紧的指节根根煞白:“直到昨天,浅墨一个朋友的弟弟,问他,我是不是,杀过人,坐过牢……呜呜……”
“这怎么可能?”许延大吃一惊,为了让夏紫菱轻松上学,他跟封毅当初费足了功夫,钱没少花,门没少敲,处处赔笑周旋,就是怕发生这种状况:“打哪儿传出来的?”
“不,不知道,”夏紫菱抽噎不止:“本来一直都好好儿的,可现在,谁见了我都绕弯儿走。”
“菱菱,”那隐忍的低泣,落在耳中分外揪心,夏紫菱不是亲人,却早已远胜亲人。许延叹口气,暂时撇开那事儿,扶住她的肩:“跟哥说说,黄阿姨的事儿,你自己,觉得亏心不?”
“不!不亏心,”夏紫菱猛地抬起头,蓄了满眶的泪,纷纷坠落:“只要,妈能少受罪,即使坐牢,我也甘愿!”
“那就是了,只要咱们问心无愧,别人咋想咋看,有关系?”许延伸手慢慢理顺她濡湿的发,凝视着她的眼睛,温声道:“哥也,从没觉得,菱菱做错了。”
“哥……”夏紫菱怔了怔,猛然扑进他怀里,压抑经年的郁结,天崩地裂般嚎啕而出:“呜呜,你说,妈妈她,会怪我吗?”
“傻丫头……”许延紧紧抱住那颤抖的身躯,轻拍着她的脊背,眼眶微红:“你是黄阿姨最孝顺的女儿,是哥最好的妹子,没人会怪你,永远都不会。”半晌之后,听那哭声渐渐收敛,才轻轻扶起她,拿张纸擦干她脸上的湿渍,微笑道:“别难过了,当初那么难,咱都挺过去了,是不?”
“嗯,”夏紫菱站直身,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我听哥的。”
“好,”许延暂时宽了点儿心,待她歇平了气,问道:“对了,李浅墨怎么说?”他拍拍夏紫菱的肩,俩人并排慢慢向沙滩走:“要跟你掰?”
“没,”夏紫菱皱皱眉,轻声道:“他就是,有点儿难堪……”
“难堪吗?”许延不置可否地一笑:“你们准备什么时候确定关系?他父母知道了吗?”
“不知道,”夏紫菱转开脸:“浅墨说,再等等看……”
“菱菱,”许延停住脚,顿了顿:“你真打算跟他一块儿吗?哥觉得,这人不大适合你。”
“他对我……还不错,”夏紫菱低声说,双眼迷茫看向海边:“我不想,一个人……”
凉夜露凝香
下午两三点钟回到市里,送了尹心玥,许延拉上车门,两眼直迸火星:“操,到底是哪个龟毛干的!”
“上回咱们去接菱菱,你还记得不,”封毅慢慢发动车子:“有个男生好像在追她。”
“嗯,”两人都是琉璃心肝,话从来不用说透。许延冷冷一笑:“我也这么想,这事儿传出去,谁还能靠近她。”
“房校长那儿,找天去坐坐。”封毅想了想:“要不,等我回来再说?”
“不用,你别操心了。”许延说:“这次得去一个月呢,我不想拖。”封毅一直是二院的重点培养对象,自去年底主刀完成几台高难度手术后,威望已隐隐与朱华比肩。所幸朱华并不嫉才,一有机会还放他出去学习交流,让他多吸取外院的优秀经验,这已经是今年第三次出差了。
“你别冲动了,当初我就不赞成瞒着这事儿。”封毅瞥他一眼:“不管什么关系,真靠得住的,知道了也不会另眼相看,那些眼浅的,趁早离远些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