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哧”地一笑。
“徐欢欢。”他慢悠悠把筷子搁在餐盘上,“你究竟哪里不放心?”
我一听,觉得自己得强硬点儿,不然这人不肯罢休了。
我也把筷子放好,跟他对峙,说:“你为什么老叫我拍广告?我压根不是模特儿,也没兴趣当模特儿,拜托!”
他居然不生气,看我一眼,表情莫测。半天,微笑说:“知道你不是模特儿。”
然后津津有味喝口食堂免费汤:“嗨,徐欢欢,但你有个很大的优点,昨天你从公交车下来,走过红太阳路,只看一眼,我就发现了。”
“我的优点,什么优点?”
他深沉地说:“你合我的眼缘。”
我顿时欲言又止。“我跟男朋友快结婚了。”想了想,旁敲侧击地告诉他,“所以,你知道结婚很忙的,没时间空出来。”
我注意看他,他不动声色。
“是吗。恭喜。”
“谢谢。”
“这么说你真的不想做这季的平面广告?”
“不想。”
“刚才我已经给‘bliss&talent’打过电话,其实你们老总非常乐意。何菲儿也很乐意。当然啦,不能强迫你。”他看我一眼,继续说,“这样吧,你如果改主意了,就去店里找我。”
“店里?”
“我的店子在红太阳路17号。”
“好的,好的。”
“难道你不把这个地址记一下吗?”
我一听忙掏出原子笔。
“几号?”
“红太阳路17号。”
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小小的意兴萧索。我不理他,在手掌心记下这个地址。
餐盘里的饭微微发凉,我挖了勺白米饭,带片牛肉,放进嘴里吃起来。眼睛一瞥,见这时食堂东侧一扇小门被打开了,某个西装笔挺的青年将手挡在门上,阻止门自动闭合。很快,五六个正装男人陆续走了进来,脸上都带着笑容。
我认得其中两个,是本市春宜总经理办公室的。当然他们并不认识我。
那一行人拿了餐盘,交头接耳喁喁低语,朝食堂打菜口走过去了。
我嚼着牛肉打量他们。
冷不丁,看见其中一个西装男朝我这边望过来,眼光竟猛地跟我对上了,我立即避开他的眼光,若无其事又吃口饭,再抬头时,那男人朝这边徐徐走了过来。
那男人四十不到的年纪,五官很周正,而又不失沉稳,气度相当成熟,正是我最喜欢的类型,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他越走越近,偌大一个食堂,百来号人,竟毫不迟疑地朝我走来,不久,停在我旁边。我忍不住把嘴里的饭给使劲儿吞了下去。
“喂。”他欠身拍拍楚襄的肩膀,再没看我一眼,笑道,“你怎么在这儿?”
原来是楚襄的朋友。我不禁松口气,又有点微微的失望。
楚襄的座位是背向,这时才看见他,马上转头,很熟悉又很亲热的样子,兴高采烈打招呼:“关泽!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哪?kibsp;那叫关泽的男人微微一笑。
楚襄问:“你在这儿吃饭?”
“嗯。”关泽说,“一直在开会,等下还有事,先随便吃点。”
楚襄乐呵呵:“你老婆昨天还给我打电话,叫我给奔奔搞一套原版的哈利波特,你儿子才上幼儿园,就学英文了啊。哈利波特,她自己看得懂吗?”
我看到那个关泽微微苦笑,说:“你给她搞来就是了,只要我在家,她还要求我每天晚上给奔奔念英文故事呢。”
“你儿子不烦啊?”
“还好,他遗传我。”
……
这俩人聊了五分钟家长里短,我有点惊讶,因为这个叫关泽的男人,穿着一丝不苟,看上去挺严肃,也挺高层,总之像那种款语发号施令的人,谁知竟在谈老婆孩子,我不禁暗暗发笑。
他们说了一会儿,关泽终于想起看我一眼,问楚襄:“你朋友?”
楚襄很随便地应道:“是啊。”
关泽便向我也打个招呼,然后告辞说:“那先走了,慢吃。”我朝他笑了一下,表示礼貌。
朋友离开以后,楚襄若无其事埋下头,开始吃他的糖醋排骨,啃半天,大概觉得餐桌气氛太低迷,没话找话地问我说:“你们春宜商场,在跟南嘉集团合作吗?”
我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这种话题。
我说:“……好像是吧,你怎么知道?”
他抬起眼睛,看我一眼,又低头重新开吃,一边抽空说:“你不知道吗?刚才那人,是南嘉的老板。”
我险些把汤喷出来。
“刚才那人?跟你打招呼那个?”
“是啊。”他很无辜的样子。
“怎么可能!你认识南嘉的老板?”我忍不住拖长声音,瞪着他,语气很质疑。然而一出口,便觉得有点不妥当,因为这话听上去比较蔑视,太不礼貌。果然他“噗”地笑了,深深地看我一眼,半晌没说话。
我忙扯开主题,笑道:“这么说他岂不是有钱人?还在食堂吃饭啊。”说着有点忐忑,怕楚襄懊恼,大家尴尬。
幸好他还算随和,一笑,悠悠说:“正因为在食堂吃饭,所以才变得这么有钱。”
吃完餐盘里的最后一口,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一个款式时尚的太阳镜,戴上了。
然后端起餐盘站起来。
对我说:“徐欢欢,红太阳路17号。别忘了。”
我目送他离开食堂。
忽然觉得,这人虽然神神道道,但似乎也没之前想的那样坏。
下班之后我忽然想见吴诚,便坐公交车去了本市郊区的大学城。s大虽是所没什么名气的普通院校,但在我的感觉里,校园宽阔、现代而美丽。有崭新的图书馆和教学大楼,气派的欧式广场,四处点缀的精美建筑小品,还有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树木阴翳,鸟语花香。
但我知道,吴诚挺嫌弃他的学校。
记得有一年,我跟他在s大散步,远远望见学校的三期新楼正在建设。
他嘴里嘀咕一声:“垃圾学校。”
我笑话他:“还嫌垃圾啊,新造的楼,多漂亮。”
他哼道:“把钱和精力花在造房子上的,不可能是好大学。”
本科毕业的时候,他心心念念,想考另一所重点大学,l大的研究生。可惜把握实在太小,最终还是含恨报名了地利人和的母校。
我毕竟只是个职高生。
但凡大学,对我来说都可望而不可及。实际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不乐意去s大,老觉得,站在校园里身份不配,心里发怵。
直到有一次,去吴诚的寝室玩儿,发现他室友全买了电脑,簇簇新的,威风凛凛摆在桌上——吴诚的桌子却是空的。
我什么都没说,回去悄悄攒了三个月工资,给他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