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呵呵地笑。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无缘无故,忽然也乐了,跟我一样呵呵笑起来,边笑边往盆里倒一点陈醋,慢悠悠扫光饺子,把竹筷搁盆沿。
“刚才我骗你的。”她说。
“什么?”
“订婚的事,骗你的。”她伸出左手,撸下白金钻戒,“叮”一声,随手抛入垃圾桶,小小戒指立刻掉进垃圾的缝隙,找不见了。“小摊买的假货,十块钱。”
她又默然几秒钟,问:“楚襄,你是骗我的吗?女朋友?”
我摇头:“不是。”
“你女朋友姓什么?”
“徐。”
“真的?”
我喝口牛奶,很严肃地看着她。
陆思娜忽地缄口。
空坐十分钟,她才笑笑,说:“那行,那祝你早点结婚啊。到时候别忘了通知我,酒宴上的牛奶算我的,权当贺礼。”
“你真客气,多谢啊。”
我们起身出馆子,走到路边。我替陆思娜拦了一辆车,她款款地坐进去了,门将关未关的刹那,转头朝我一笑。
“再见。”
尾灯一跳,出租车扬长而去。我手插兜里,遥遥望着首都不息的车流,和那流光溢彩的繁华之夜。
第二天的会议十分稳当。
其实正式提案不过两小时左右,公司准备得相当充分,主干延展深入、枝叶细节饱满,基本节奏都在掌握之中。
市场……对手……sbsp;路线……创意……传播……
aidi模型……营销……策略……
定律……法则……政府公关……
进行得干净利落、顺理成章,很漂亮。
对方老总刚入座的时候,表情阴沉,仿佛跟我们有血海深仇,渐渐脸就松弛下来,虽没明确表态,但眼睛里闪动着某种意味深长的东西。阐述和提问很快全做完了,对方老总不发表意见,只淡淡暗示他们企业的光辉发展史,自吹自擂好一阵子。
我觉得,这是不是说明“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此时无声胜有声”?
中午握手散会,我打开手机。
“叮叮”弹出好几条短信,显示“未接来电11个”。
所有的未接来电竟全是以0571开头的固话——0571是什么地方?我想了想,正打算回拨过去,那陌生固话又急匆匆地打进来了。
“襄哥。”
“伊丽莎白?”我很意外。
“襄哥——sam死了。”
“什么?”
“sam死了——”一阵干巴巴的嚎啕哭声。
作者有话要说:
、3
古罗马皇帝玛克斯?奥勒留,在《沉思录》里经常谈到死。
他说:“列举一下那些顽健而长寿的人们,他们比起短命而死的人们又好了多少呢?从任何方面看,寿命之长短其差异是很小的。时间在你后面张着大嘴,向前展望,又是一个无穷的永恒。在这永恒之内,只活三天的婴孩的寿命和长达三世纪的一个nestor的寿命是一样的。”(nestor,特洛伊战争中最年长的领袖)
0571的区号,是杭州地区。
离降落到杭州萧山机场,还差一个小时。
从机舱往外望,白云仿佛鱼的鳞片,层层叠叠,连绵不绝。
喝了口滚烫的咖啡,《沉思录》里关于死亡的句子,像雨点一样不断地落下来。直到现在,我还没从震惊中醒过神,有点发懵。
sam是个职业摄影师,从认识他开始,时不时就见他出发去外地采风,西藏、新疆、滇南、川西、尼泊尔、柬埔寨……摄影师喜欢的地方都在他的计划之内。
这次去的是徽杭古道,以及浙皖交界处的清凉峰。
“华东黄杉,华东黄杉你知道吗?”
“不知道。”
“操,你这种海龟,就是被几句洋话给弄傻了。”sam板着脸,抄起一本很厚的植物图鉴,“哗哗”一阵乱翻,递给我。
“这不就是黄山迎客松吗?绿绿的,枝丫往一边倒。”
“你给我滚!一个是杉,一个是松!华东黄杉历年被砍伐得太多,又很难怀孕,更新率极低,现在安徽境内只有黄山云谷寺附近有一两株,濒临绝种。不过清凉峰发现了成片的几十株,很有科学意义。”
“嗨,sam,原来你是植物学家,树也会怀孕吗?”
“就你会找语病。”
“不会只去拍几棵树吧?那多无聊啊。”
“不是,清凉峰那片是自然保护区,最高海拔1700多米,生态很完整,具体你自己谷歌,回来给你看片。”他从裤兜里掏一包哈德门,抖出一支,叼在嘴里。
“伊丽莎白也去吗?”
“操。”他狠吸口烟。
“sam,说真的。”我嘿嘿一笑,故意吊儿郎当,逗他,“把伊丽莎白也带去嘛,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你们正好培养感情。”
“丫有完没完!”他朝我不耐烦地摆脸色。
那是从喜鹊山森林公园回来的第二天,心情不好,百无聊赖,去秋林别墅骗吃骗喝。正巧sam买了去杭州的火车票,兴致勃勃给我看清凉峰登顶路线图,聊了好几小时,扯了一堆废话。
后来公司事忙,就再没联系。
直到双休日开完碰头会,从公司出来,顺道又去了一趟秋林别墅,才发现sam不知什么时候已出发了,伊丽莎白满怀不高兴,守在工作室里。
“襄哥,sam说话不算话。”
“怎么了?”
“以前答应要带我去采风,结果这次去清凉峰,他又一个人走了!”伊丽莎白很委屈,拉拉吊带衫,拉拉超短裙,粘假睫毛的眼睛拼命乱眨,摆出玛丽莲梦露般动人的表情。
我笑得妙不可言。
sam不算工作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