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一边拍拍我肩膀,过了会儿,又笑眯眯拍拍我肩膀。
我登时想起周星驰版电影《唐伯虎点秋香》,里面有个反派师爷,仰天来回喷血。
郁闷!
揣着“大河之舞”的票,回家踌躇半晌,终于讷讷约了楚襄。
他照旧一副很开心的样子。
这个城市每到夏季,免不了会下几场暴雨,在我拜访书店的当天深夜,天空黑云忽聚,响雷隆隆,豆大的雨点倾盆而落,足足一天一夜还不止。直到我们去剧院的路上,坐在qq车里,那雨水仍像小瀑布似的,从挡风玻璃哗哗淌下来,雨刮器拼命摇摆,才刷出一块清晰的视界。
旁边人行道和非机动车道空荡荡的,偶尔一两个行人,匆匆经过;机动车道却堵得严严实实,排满了湿漉漉的车子,都像蜗牛般缓缓朝前蠕动。
离开演时间还早,倒是不急。
我在座位上,跟吕雪打电话聊天,她的结婚日期基本选定了,居然就在今年十月份,小妞儿跟我评论婚纱、酒席、蜜月……杂七杂八说了一大堆。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点古怪,想笑,又好像心里哪儿痒痒的。
等收了线,不由自主去看楚襄,发现他悠闲摸着头顶小卷发,喝一罐无糖乌龙茶,还在各个调频找来找去选节目,捣鼓半天选不中。
“欢欢,帮忙找找好听的碟子啊。”
“想听谁的?”
“摇滚就行,随便谁。”
我打开cd盒看也不看,随手捞出一张碟,塞进机器,西洋乐磅礴而出,竟是交响。
十字路变成绿灯,车流缓缓挪动,楚襄忙着跟进,注意力集中在前方,嘴里嘟囔:“怎么是交响乐……”
我故意逗他:“因为这个好听呀!”
楚襄探头探脑观察前方路况,冷不丁冒出一句:“你也喜欢肖斯塔科维奇?”
“谁?”
他很笃定:“肖斯塔科维奇,这是他的第五交响乐。”
我赶紧看看cd封面,果然没错,不由肃然起敬,想不到这人除了美术,还是严肃音乐爱好者,十足的文艺青年。
“很有名吗?”
“是啊,粉丝特别多,作品也很丰富,光交响曲就有十几部,除了第五,我更喜欢他的第七交响曲‘列宁格勒’——第七交响曲很传奇的。”
我惊讶地看他。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脸深沉。
“哪里传奇?”
“肖斯塔科维奇写第七交响曲的时候正在列宁格勒,当时二战嘛,纳粹进军苏联,列宁格勒被围在炮火里面,每天轰炸,死了好几十万人呢。所以说,第七交响曲是死去人类的纪念碑。”
我不禁开始崇拜了,由衷赞美道:“楚襄,你挺高雅么。”
他一听,兴高采烈,说:“那当然,你怎么才发现。”马上矮身,从驾驶座旁掏出只环保袋,贼眉鼠眼递给我,自顾自美滋滋地笑出声了:“其实肖斯塔科维奇不算高雅,欢欢……昨天给你买了个更高雅的礼物……”
我打开袋口。
里面装着好几片长方形塑料包装的东西,抽出一看,“包芯丝绢”、“脚尖透明”,有蕾丝有网格,居然全部是黑色长丝袜!
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色狼肆无忌惮“嘿嘿”淫笑,拉长调子,说得没脸没皮:“欢欢,天气热,穿裙子,搭配黑丝袜才性感……”
我一下把环保袋整只扔到他头上。
他毫不介意,摸着小卷发,表情陶醉,显然沉浸在臆想的喜悦之中。
qq车总算一点一点,挪到路口,摆脱了汽车长龙,穿出堵塞区,拐进另一条巷子。这是通往剧院的捷径,避开大路,两边都是住宅,旧围墙爬满了蔷薇和凌霄。
雨仍然下得非常大,巷子路面开始有积水。
小巷原本地处低洼,排水不畅,车越往前开,积水越多,远远望去一片汪洋。有几个窨井已经被淹没了,趵突泉似的“咕噜咕噜”直翻水泡。
我有点担心,问:“车能走吗?”
话还没说完,楚襄已经劲头十足地把住方向盘,勇往直前地冲了上去,汽车轮胎劈开水路,剖出两条长长的痕迹,游刃有余的样子。
顺利走了三四十米,眼看就快出巷口了,楚襄忽地把车停了下来。
“嗨,欢欢。”
“干嘛?”
“那个踢踏舞几点钟开场?”
“八点半。”
他抬手看看表,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还剩五十分钟。”
“嗯。”
“反正时间还早,打个啵怎么样。”
“神经。”我忍不住笑骂,“快开车啊!”
“呵呵呵……”他傻笑,说,“欢欢,好叫你知道,车子熄火了。”
“什么?”
“车子熄火了。”
“再发动啊!”
他很镇定:“涉水熄火不能再次强行启动,发动机会坏掉的,保险公司还不赔。”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抛锚了。”
我登时一噎,问:“抛锚了?坏在这里不能动了?”
“呵呵呵。”
我连忙掏手机瞄时间,本来打算得好好的,看外国舞剧,出门还精心化了个妆,没想到会出这种幺蛾子,一股无名火顿时在胸口嗖嗖直窜起来:“你明知道不能往水里开,还乱冲啊!”
他抓抓头,有点沮丧:“原先那部suv底盘高,过水没问题,去年发大水的时候还开呢,谁知道这辆会熄火。”
居然还发牢骚,我气得不行:“那现在怎么办!”
见我发怒,他更沮丧了,嘀咕:“没办法,只能下车人工推出去,修呗。”
“这么大的雨,人工推?”
“或者打电话叫修理厂,让他们派人来拖。”
“那得多长时间?”
“不知道。”
“我要看大河之舞!”
他挠头不吱声,过了会儿,苦恼地跟我商量:“欢欢,要不然我把你背到前面大马路,叫辆的士,你先去剧院,等我把这边处理好,马上再赶去会合。”
边说,边观察我的脸色,还假装利索,找出一把伞,飞快脱掉鞋袜,下车光脚踩在水坑里,又绕到副驾拉开门,弯腰示意我爬上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