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到旁边调整一下。”
指挥点了在中的方向一下,示意他离开。
在中木然地拿起自己的东西和曲谱本,起身的时候却掀翻了椅子。不和谐的噪声引得周围一阵窃窃私语。
“对不起。”在中默默地扶起椅子,躬身道歉,退着离开了排练场。
一夜没有好睡,一直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怪梦,然后把现实和梦境搞的一团糟。
——这样的在中,自己把自己弄的精疲力竭。
无论现实还是梦境,都那么不如人意。
人真的能把自己的生路,越走越狭窄么?
在中一个人静悄悄坐在休息室里,排练场里恢弘的交响乐时不时传来,却丝毫也不能对在中形成刺激。
在中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不够用了,发生在身上的事情,他已不能将它们贯穿起来。对他来说,那全是支离破碎的片段,不具任何意义。一次又一次地想看清楚自己现在到底站在哪里,在生命的哪个阶段,应该如何冷静的去生活,都是徒劳。
万般头绪,全都在回想起昨天允浩看见自己和左眼时候的目光时乱掉。那样的话,金在中就再也不用饱受这爱恨的煎熬,再也不用看着那一副血肉之躯骨断筋折,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再也不必从一个危险的男人身上汲取温暖,给予温暖。再也不必了。
可是……怎么放得下?!
怎么放得下?!
那个叫做郑允浩的男人,再坏,再狠,再笨,再钝,假如离开了他,他冷的时候,谁去抱紧他?他痛的时候,谁去照顾他?他哭的时候,谁去遮挡他?他怕的时候,谁去安慰他?他孤单的时候,谁去陪伴他?
不放心把你交给金在中以外的任何一个人,不甘心把你火热的胸膛下那颗心交给金在中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怕别人曲解你,委屈你,不懂你。
……不放心……
在中双手掩面,头沉重的抬也抬不起来。
允浩说要娶涟漪的话,和他昨晚那受伤的眼神,像两条钢索,一左一右把在中索死在桎梏里,让他思前想后无法开口向允浩做任何解释,同时也觉得好象所有的解释对允浩来说,似乎都无济于事了。
允浩的心被伤了。
任谁都看得出来。
可事实的真相,又有谁看得出来?
在中心急如焚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和允浩越走越远,不甘心从此以后只得看到一个冷淡的背影,更不甘心把允浩亲手交到另一个人手上。
可是,该怎么办?
那样一个残酷的回头,要用什么才能再扳回他决绝的肩膀呢?
越想越心焦的在中眼睛通红地抬起头来,不知所措的四处看着,却恰好看到团长推门进来。
团长看到在中局促彷徨神不守舍地站起来,就微微笑了一下,探手过来按住在中肩膀示意他坐下,自己也顺势并肩坐下了。
“在中,家里怕是发生什么事了吧?”团长虽说是和在中说话,眼睛却并不停驻在在中近前,俨然摆出了一副熟人拉家常的架势。在中被他说中,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何回答,于是干脆噤口不语。
“指挥跟我说你完全不在状态。我就在想,金在中这样一个为了小提琴而存在的人,不在状态的情况会是怎样?过来一看,原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团长说到这儿,回头看了挺直腰,无依无靠谨慎地坐着的在中一眼,“魂飞魄散。”
在中脑子不灵光的反应了半天,一双大眼慢镜头似的由下往上兜了半天才算和团长对视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眼睛顿时刺疼的要掉泪,于是急忙又垂了下去。
(bsp;“是很严重的事情吗?”团长起了疑,认真地问道。
在中摇摇头。
这些事情在外人看来,能算是什么重要的事呢?顶多算是种无病呻吟,和恋人因为误会翻了脸——说白了不就是这样吗?可是对在中来说,允浩并不只是恋人那么简单,他是他的命。
“不严重的话,怎么会都影响到拉琴的心情了?”团长继续问着,觉得自己追问的急了,便缓了缓才又说:“在中,你是咱们乐团最有天赋和自制能力的人,你总给我很纯粹的感觉。怎么个纯粹呢?就是为了拉琴而拉琴的,没有什么功利心,认真也好强。我正盘算着让你到意大利去试训的……”说到这儿,团长停下来,看了在中一眼,发现他还是那副浑浑噩噩的样子,对自己提到的这次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根本没什么反应。安置在中在沙发上坐下,涟漪亲手给在中打了一杯“拿铁”,手艺自是好的没话说,一股浓香扑鼻而来,在中这才想起该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允浩……”
“常常忙的什么都顾不得的……”涟漪拦腰截断在中的问话,将“拿铁”递到在中手里,并不落座,而是站在一旁接着刚才的话说:“在中哥要找允浩的话,恐怕得等一下。‘猎神’现在的情况并不顺遂,所以事情很多……得耽误哥的时间了……”
“哦……哎……”在中原来的打算全因着是涟漪而打乱了。
这个女子,是允浩将要娶的人……
自己和她,无论如何都是很别扭的关系吧?
涟漪看在中也不再说话,就笑着退后几步,站在门边,一手拉开门对在中说:“我去看看进行到哪一步了,顺便帮你催催他……”
“不用…我…我在这里等着他……他忙,就让他先忙……我等他闲一点了……”在中急忙站起来,不知怎么的,有点紧张的结巴起来。
“哥先休息休息……”涟漪温顺地点点头,说完这话就转身走了出去。
在中举着杯咖啡站在原地,难堪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和允浩的关系,涟漪是再清楚不过了,不仅清楚,而且是带着敌意的,这在中不是不知道。按理说他和涟漪之间应该是唇枪舌剑的敌对双方,可是一想到自己和允浩之间才是最不正常的牵系,所以反而客气起来了。
涟漪的外表是那种让人生不起气的轮廓,毫不风骚做作,却带着一份西方女性的爽朗利索,干练大方的让人仰视。作为男人,难免对这样的女孩子产生几分好感的,连在中也不例外,但一想到她要和允浩站在一起,夜以继日地陪伴他,又不免有抑制不住的失落。
在中慢慢坐下来,手中的咖啡虽然浓香满鼻,可对于在中来说,却成了一杯苦涩的药水,勾起在中许多难以启齿的心事。
虽说和允浩处于热恋的阶段,可是因为同是男人,所以根本没有办法做任何温柔缠绵的正常恋人之间的行为。无法和允浩穿情侣装,即使有时候无意中穿了允浩家居的衣服,也常因为型号不同而不合适,如今允浩外出的服装都是正装,更是和自己格格不入。无法放任自己和允浩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任何亲密的动作,甚至连坐得太近了都会不好意思的。有时候允浩也因为想照顾自己的感觉,而克制着特别想亲近和呵护的欲望。在家里已经习惯了相偎而坐,手牵手的靠在一起,甚至常常被允浩牢牢抱在怀里,可是一出门,就自然而然地想要拉开些距离了。长此以往,倒像偷情似的,无法光明磊落的相处。允浩是不在乎这些的,可是因为自己在乎,所以他越来越谨慎的压制着自己,随着爱意的加深,他克制起来也越来越难了。
这么一想,在中觉得自己真的太委屈允浩了。
他那样一个血性的男子,因为要爱自己,而变的畏畏缩缩,瞻前顾后了。
可是,假如换作是涟漪,这所有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可以毫无顾及的张扬的恋爱,可以让全世界的人都嫉妒死的穿起情侣装,手牵手臂挽腰的去逛街购物,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吻拥抱,可以你侬我侬的靠在一起说着小话,身体贴着身体,紧密而不分离。那样的话,允浩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