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春潮遽退之后,张亮看着雪梅竟有些不好意思了,便咬着雪梅的耳垂子说,放心!我是个男子汉,敢作敢当,我会一辈子对你负责的。
雪梅早就喜泪婆娑,抽抽泣泣了。雪梅说,我、我这辈子……就指望你了!
张亮和雪梅偷尝禁果,正是暮春三月。枯黄了一冬的田畈开始返青,寂寞了一冬的枫树林有了蝉鸣,闲了一冬的牛牯显出特别充沛的活力。就在这万物生长、野猫叫春的季节,张亮和雪梅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一发而不可收拾。待希声探亲假满从上海回来,他们仿佛刚从一场美梦中惊醒,就惋惜光阴如水,飞快逝去,那伊甸园里的好果子还没尝个够哩!
张亮干了一天重活,有点儿累,雪梅不断亲他揉他,也不见他疯狂起来,就问,怎么?你困了?张亮懒懒地说,在烂泥田里干了一整天活,能不困!雪梅乞乞地笑,我一天省下一个鸡蛋,都让你补到哪去了?张亮慵懒依旧,你说得倒轻松,床上的活,女人以逸待劳,男人可辛苦多了!雪梅就伸出个食指,直捣张亮的胳肢窝,你坏!你坏!懒坯!懒坯!干啥事体都偷懒,我就辛苦一回给你看。
雪梅上了张亮的身,开始波浪式的腰肢运动。在掌握运动的节奏上,雪梅比张亮要有控制力。浪了会儿她就静止了。张亮床头有只红旗牌半导体收音机,雪梅拿过来“啪”地一声打开开关。收音机沙啦沙啦响着,雪梅专心一意地旋着调频的按钮寻找新闻频道,竟忘了继续动作。
刚被欲火撩起的张亮老大的不高兴,肚皮一挺,把雪梅掀翻下来。
雪梅吃了一惊,怎么啦?你!
张亮说,真受不了,你这个政治动物!
什么什么?你骂我政治动物?
雪梅气得迸出泪水来。她在“文革”中因为盲目忠诚,步步紧跟,如今常常痛悔莫及;而张亮这话正是戳中痛处,能不叫她生气吗?雪梅掀了被子,急慌慌地要穿衣下床。张亮又一把抱住她,赔笑脸,说好话,别走别走,我给你赔不是还不行?蓝雪梅还哭,张亮抓起雪梅的手,直朝自己脸上刮耳光,说我真该死,真该死,让你赏三十个大烧饼吧!
雪梅还愣哭愣哭。张亮就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包你一听就乐!雪梅不哭了,却依然赌气,鬼!气都被你气死了,我才不会乐呢!
张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把雪梅揽过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开始讲故事。他说,我爸的丝绸商行有个女职员,从十七八岁做到三十几岁,还是行里的一个收银员,地位收入都是很低的。“文革”开始,她紧跟聂元梓、蒯大富,是上海工商业界最早贴大字报起来造反的女职工,受到王洪文、张春桥的赏识,一下子就提到市里去当个小头目。可是她当官不久,就和她丈夫闹离婚。张亮问雪梅,你猜猜看,他们闹离婚的原因是什么?
雪梅想也没想就回答,这还用猜,八成是女的地位变了,看不起男的呗!
错了!
那个女的有了外遇。
更是大错特错。据说那个女人对于爱情可是忠贞不二的。你再猜猜看,到底是啥子原因?
雪梅想了一会儿,说自己还真是猜不中。
张亮咬着雪梅的耳朵说,瞧,你的脑筋不灵光吧!告诉你,是那男的受不了他老婆。他老婆造了反,升了官,尝到政治的甜头,政治那东西就跟一日三餐必不可少了。她吃饭要看报,睡觉必定听中央电台广播,就连跟丈夫做爱,也是毫无表情毫无激情,心不在焉心猿意马的,像挺尸一样躺着,任男的在上头忙活,她自己却专心专意看报纸,你说你说,这样的女人谁受得了哟?
雪梅咯咯大笑起来。笑毕,又用拳头捶打张亮,你坏,你坏!你指桑骂槐,你讽刺我。
第三章偷尝禁果(6)
张亮也笑了,我哪敢讽刺你,讲个笑话逗你乐一乐。
唉!雪梅在张亮的臂弯里叹了口气,我也不是特别爱听广播,我是想听听上头对知青工作有什么新精神。
张亮说,还能有什么新精神?人家有靠山有门路的,早就回上海当了回城派;留下我们没靠山没门路的,乖乖地留下当扎根派吧!雪梅有些困倦了,就说睡吧,睡吧,别再七想八想了!
对于前面的出路,雪梅同样一片茫然。希声和张亮回不了上海,是因为他们的父亲都关在“牛棚”里,他们是低人一等的“狗崽子”;雪梅虽然是纯而又纯的“红五类”,可是在上海海港当搬运工的爹妈,又哪有本钱和本事去为女儿敲开幸福之门?在孤独冷清的山村之夜,她爱依偎于张亮宽大温暖的胸脯,不仅仅是肉体对肉体的吸引,同时也是心灵对心灵的寄托。一个单身女子流落荒僻的山村,需要一个值得依赖的男人,就像一只漂泊的孤舟,需要一个避风的港湾。
第二天午饭后,雪梅发现柴房里的柴禾烧光了,就叫两个男生上山去砍樵。砍樵这活说轻不轻,说重不重,但是动刀动斧的,叫你掌上打一串血泡,长几个老茧,那是在所难免的。吴希声珍惜他那双天生用来拉小提琴的手,一有粗重的活计,一般都要拉上张亮。可是张亮这个赖坯,放下碗筷,抹抹嘴巴,早不见影了。希声皱眉一想,立时猜到张亮去了哪里。
知青楼前的枫溪之畔,有好几座像宝塔一样高高的禾草垛,冬天避风,夏天阴凉,是知青哥们偷懒歇憩的好去处。希声来到枫溪之畔,看见张亮果然在禾草垛下呼呼大睡。希声使劲推搡张亮,张亮照睡不误。希声在左边推,张亮侧身朝右睡;希声到右边推,张亮又侧身朝左睡。扯起呼噜像伏天的惊雷,震得禾草垛上的禾草簌簌直抖。希声乐了,捡了一棵草茎儿,在张亮鼻尖下拨拉着,竟也弄不醒张亮。他急了,便把草茎儿插进张亮的大鼻孔里,又轻轻地左旋右转,张亮一连打了几个惊天动地的嚏喷,这才迷迷怔怔醒过来,揉着双眼嘟囔道:“去去去!你干啥嘛?”
希声忍住笑道:“好家伙,你敢躲在这里偷懒睡觉!快,雪梅叫你去砍樵。”
“别碰我!”张亮一下又放倒了,舒舒服服地躺着。“唉,锄了半天地,快累死了!我要再躺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