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有难处?”
“你也不听广播不看报,全国都在反击右倾翻案风,各地都在‘割资本主义尾巴’,我们枫树坪不做做样子,交代得过去吗?”
“亏你还说得出口!为了向上级请功,你就拿我阿爸开刀?你这是公报私仇!”
“看看,你真冤死我了!秀秀,我们小学同学五六年,你还不了解我?我跟你有嘛咯仇哟?”
秀秀心里骂道,你还不是嫉恨我不愿跟你好。就用鼻子哼了声:“你自己心里明白。”
“秀秀!”刘福田一脸神秘,放低了声音说,“唉,我跟你挑明了说吧,我明里开你阿爸的批判会,暗地里却是要保你阿爸过关哩。”
“你说得真好听!”秀秀撇了撇嘴,满脸的不信任,“哼,我倒想知道你是怎么保我阿爸过关的。”
刘福田掐细了嗓门说:“秀秀,你想想,你们家摆在溪滩上那块开荒地,要瓜有瓜,要果有果,要豆有豆,红红绿绿,是多么招人眼目呀!要不是我帮你阿爸处理了,那可是个大祸根呀。”
“怪了,开点荒,种点菜,这是犯了哪家王法?”
“看看,秀秀,你平时太不重视时事学习了吧,像你们家那样侍弄自留地,扩大开荒地,多占劳力多耗肥,叫社员们看了,能不动摇军心?能不影响集体生产?”
刘福田说得振振有词,秀秀竟找不出话来辩驳,就低头不语。
“秀秀,跟你直说了吧,前几天我到县里开会,县革委主任给各公社下达任务:每个公社至少得找五个‘资本主义尾巴’。你们家那个菜园子就摆在村口的溪滩上,上头下来的干部有多少人见过呀!说真的,秀秀,我真为你阿爸捏把汗呢!”说到这里,刘福田稍作停顿,把头伸过来,把满脸的关切递过来,表示跟秀秀真是铁心知己,“老同学,你想想,万一让县里的领导知道了,派个记者下来拍照片,写文章,报纸上一报道,广播上一广播,嘿,你阿爸一准要当全县全省‘资本主义尾巴’的典型哩!”
秀秀陡地一惊,吓出一身冷汗:“这么说,我倒要好好地感谢你?”
“老同学么,感谢不感谢的话就莫说了!”刘福田掰开个橘子,递给秀秀,“来,尝尝鲜吧,是刚从公社圩场上买来的。这玩意儿多年不见了!听说龙岩那边自由市场闹得很厉害,有些小商小贩就去贩了来。”
秀秀把一瓣柑橘放进嘴里,虽然品不出什么滋味,谈话的气氛却立时轻松起来。刘福田又东拉西扯一会儿,不露声色地把话题转到预定的轨道上,他漫不经心地问道:“秀秀,听说你和那个吴希声不来往了?”
秀秀暗吃一惊,却脸无表情:“谁说我不和他来往了?”
刘福田嘻嘻笑道:“你们已经好些天不讲话了,人家还能不晓得?”
秀秀是个好强的姑娘,觉得跟希声谈崩了,挺没面子,不仅不肯承认,还故意要气一气刘福田:“哼,告诉你吧,我和吴希声,闹点小别扭是有的,可不会翻脸不讲话。昨暗晡夜,他到我家看望我阿爸,我们还聊了许久,蛮开心的。”
刘福田心里陡地醋劲上涌,脸就阴了下来,表示万分的惋惜:“秀秀啊秀秀,我真是闹不明白,我们公社有多少好后生,你怎么偏偏看上吴希声?”
秀秀就想,刘福田呀,你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秀秀不止勃然作色,而是正气凛然了:“咦,我看上吴希声也不行?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看看,你急嘛咯?急嘛咯?你听我慢慢说呀!”刘福田倒是不急不躁,只是脸上有些诡诡秘秘,“我来问你:他吴希声跟你谈恋爱,有没有把家庭背景跟你说清楚?”
第七章瞒天过海(6)
秀秀气呼呼说:“怎么的,想查祖宗三代是不是?”
“你不说也罢!”刘福田说,“人家关心你哩!”
秀秀看刘福田不穷追不舍,倒是自己不放心了,就期期艾艾说:“说就说吧:吴希声他阿爸是上海乐园的首席指挥,‘文革’一开始就被打成‘反动权威’,至今还关在清队学习班……”秀秀本来还想把希声背着沉重的家庭包袱,和她相处时老是躲躲闪闪,也一并抖落出来的;但她脑子一转,立马又打住了。
“就这些了?”
“难道这些还不够?难道他吴希声家还能出个反革命?”
“哈哈,哈哈!”刘福田幸灾乐祸地开怀大笑,“告诉你吧,吴希声家不止出了反革命,还是大大的反革命──他老爸是个隐藏很深很深的苏修特务,还是个一贯跟江青同志作对的现行###。前些天,他老爸已经关进大牢,不是定个死罪,一辈子也休想重见天日。咦,这些严重之极的政治问题,他吴希声难道没有跟你说起过?”
秀秀大吃一惊,眼都瞪圆了:“什么什么?吴希声的阿爸已经关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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