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恒一愣。
“天华,不要自责,要怪就怪我,要不是我病了,你也不会滞留在b城,也不会将伯母……“
苏恒没有说下去,只是紧紧握住天华的手,然后用力挣脱出来,深深地跪在灵像前,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苏恒再抬头,黑白照片上的五十多岁妇人严肃的望着自己,一如多年来。
“天华,别难过了,吃点东西吧。”
忽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苏恒没有掉头。直到那娇滴滴的声音消失,他一句也没有听到……
许久,苏恒慢慢起身,起来的时候,又觉一阵天地旋转,正在和那个女子谈着什么的天华还是一个箭步飞奔过来,提着苏恒的胳膊,将其扶住。
“病包!你没事吧!我我这个破脑袋,都忘记你身体不好了!快坐下!”天华一面说着,便要扶苏恒坐下,苏恒的胳膊却与其较着力气。
“苏先生来了呀!快请坐!听天华说你身体不太好,要保重呀!”
忽然,一个甜美得如藕丝般的声音传来,像是冰的棒槌似的敲击着苏恒的鼓膜。
待眼前的景物一切如常之后,苏恒一使劲,甩开穆天华的大手,勉力冲甜美嗓音的主人挤出一个笑:“谢谢弟妹关心,我没事。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被称作弟妹的人眼睛仍然目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笑说:“苏先生在这里住一晚上吧,我们家有客房。”
家。
苏恒的笑容淡淡的,转身:“不必了。那么,我走了,再会。”
“病包你去哪里!”穆天华再冲上去。
“天华”,
比藕丝和蜜汁还好的声音止住了:“晚上的天凉,给苏先生找件外套呀,你的外套在卧室右面厨里……哎呀”
忽然,只听一声木头撞地的响声。
“阿晴,呀,你没事吧!“
天华急忙折身回来,只见阿晴的膝盖磕在水泥地上,破了皮,殷红着,出血了。
“我没事,你快去送送苏先生啊!“阿晴笑了。
天华急忙冲去门去,那个瘦高的身影已没入无边的夜海。
“病包!“
天华大叫着,冲到马路上。
b城是座小城市,已是初秋,马路上的人并不多,此时稀稀拉拉的车影像是偶尔飞过的萤火虫,从远,及近,然后,消失。
一滴滴透明的液体滴入柏油。
“病包……”
天华喃喃着,忽觉肩膀一暖,只听有人在自己身后说:“天华,回家吧。”
许久之后,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马路上,慢慢前移着自己的步伐,移动着,移动着,直到一辆taxi从面前经过,将他送回火车站。
当苏恒躺在早间第一班回b城的火车卧铺上时,打开一瓶水,服下一堆花花绿绿的药片,然后,入睡。
第二天一大早,萧洋将苏恒的稿子整理好,徐徐敲开自己编辑主任的办公室门时,主任牛飞正翘着二郎腿玩纸牌,一只鞋已不在那麻酱味道的肥厚脚掌上,却可以顺着味道寻着鞋的踪迹,套在脚上的旧式袜子还破了一个洞。整个屋子里汗臭味儿夹杂着脚和皮鞋的味道,熏得萧洋一阵皱鼻子。
“主任,苏恒已经出院了,他现在有一部完成了三分之二的稿子,请您看下前几章的样章。”萧洋双手递与牛飞,牛飞也不去接,头也抬地移动着纸牌,板脸说:“那个稿子的题材已经不热了,不做了。”
萧洋早有预谋地笑说:“我那个选题确实有问题,而且读者群也不多,所以主任的决策是英明的。”
“那你还拿来做什么!”牛飞依旧在玩纸牌。
萧洋说:“因为这是新的选题,苏恒亲自策划的,这本上100个读者的调查问卷,何况有苏恒的畅销作家品牌做保证……”
“畅销!他的稿费那么贵,你付得起么!咱们社规模不大,根本连成本都收不回来!这本书不做!”
牛飞主任大声制止着。
萧洋一愣。
“我还要再说一遍么,不做!”牛飞主任狠吸一口叫不出牌子的香烟,斩钉截铁地道。
糟了。
萧洋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
“主任,稿酬方面,大不了我来出,卖了车我也要做这本书!”萧洋一双锐利的眸子瞪着牛飞油黑的脸,郑重地说。
牛飞冷笑:“那卖不出去的话,你连其他费用也一起担么!”
“是的!”
萧洋不假思索地道。
“现在的孩子真是,家里有几个臭钱了不起啊!“牛飞狠狠地将烟灰掐灭在灰钢中,指着门口大臂一挥:“出去!”
萧洋便十分听话地抱着调查问卷和稿子,笑眯眯地说;“好。“
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萧洋开始算起费用:“图书管理费,印刷费,封面设计费,稿费,宣传费……”
萧洋摸着计算器的手心开始出汗。
“一定不要在他面前丢人!”
萧洋暗暗发誓,可是,拿什么支付?自己刚毕业几个月,工资显然是杯水车薪。可是,真的把车卖了,却也凑不齐,稿酬方面是个大部头,暂时拖欠苏恒?
“这是我萧洋的自尊……”萧洋挠着发丝,嘴唇不知不觉间已鼓起一个水泡。
第九章
(上)
中午吃饭时候,出版社照例老早便已开饭,午饭是社里免费提供的:两筒刚出锅的肉菜外加一桶主食,老远,便闻到一股土豆炖鸡块的香气,夹杂着劣质食用油的腥气。
社里不少人都嫌菜太不新鲜、太过油腻,可是,刚从英国回来,又刚来b城打拼的萧洋已吃惯了西餐,辨别中餐的舌蕊已不发达,倒也勉强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