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若是在白日里与它相见,自可惬意欣赏到庄园内满目滴翠之美,到了晚间,却因为满园花枝绿叶,遮挡住太多天上星光,而显出几分吓人的黑暗阴冷模样。
所以,当明铛用她手里的智能遥控钥匙打开庄园前方那两扇钢铁栅门后,星索不得不花去少许时间,强迫自己镇定片刻,然后,才神色漠然地,驾着飞梭,迅急驶入庄园第一幢别墅左侧,明铛指引下的停车地点。
双足稳稳落入庭院里,明铛伸了个懒腰,嗅闻着远处果林静悄飘来的缕缕甜香,心中不禁生出已经久违的亲切熟悉。
仰头望向夜色中影像略呈模糊的高大别墅,门畔两侧依稀可见各斜铸一只雷电标旗的房子,她无声微笑。
九死一生后,再度重回故里,是多么美妙的感觉?
烈火烹油的辉煌终结过后,身边再无恩师与挚友陪伴左右,只余自己一人,形色孤单,固执夺来这欢悲始地,又是何等凄凉愁苦?
收起满腔纷乱心情,明铛一手提行李,一手拿红酒,正要举步往别墅内行进,转身刹那,却惊讶发现她的小王子面无表情地坐在主驾座,看起来没有半点要下车的意图。
她叹气,原本就不打算带他来这里,现在,不管他是不想,或是不愿下车,对她来说,都是件好事。
“殿下,你要回去么?”明铛走近车窗,脆声问星索。
“你想赖掉我的晚饭么?”星索努力睁大双眸,冰冷瞪视女人桃红脸颊,他此刻骤然生腾的惊惧情绪,绝对不能叫她发现。
进入庄园后,星索早借飞梭车灯雪光,将内里景致略微扫视过,无法感觉眼前这幢阴森森的房子里有任何光,或外人的存在,他心里其实很慌乱。
一向讨厌黑暗的骄傲王子开始后悔,他好象不应该为了,不能肯定吃到嘴里的烤玉米,身陷如此不明危险地带。
可是,听得明铛异常客气的逐客口吻,他又止不住恼怒,终逼不得已绷紧脸容,身形有些僵硬地慢慢下了车。
踩在露水浓重的地面,星索仍是紧张于四周蔓延的暗冷气氛,他沉默着抢过明铛手里的红酒,顺便握牢对方纤细手腕,鼻子里清楚嗅闻到恶魔身上散发的芬芳暖息,再度断定她勉强堪称生命活泼的普通人类,美丽高贵的王子殿下总算暂且安下心来,深一脚浅一脚地,由对方领入别墅大厅。
踏进比外庭越加漆黑无光的厅堂里,明铛跟星索提出,她要去地下室启动电源总开关。
可惜,仅短短一段路,便快要将她手腕掐断的星索,根本不愿轻易放开明铛,更加在私底下怀疑她会乘机做坏事,很有可能会象传说中的人偶师,暗中操控那些手脚被线牵起的吸血鬼来攻击他,叫他玉米没吃成,反而被吸了血,若是叫她阴谋得逞,他应该有多大损失?
所以,思前又想后,星索始终行动紧随明铛,亦步亦趋,不离左右,基本是她到哪里,他就在哪里。
经由熟门熟路的明铛一番调配,厅堂里很快大放光明,星索跟着明铛回到大厅。
明铛有注意到,大厅内的各色桌椅家具,俨然摆放在她记得的旧位置,只不过,全部以黑丝绒严实遮住灰尘,无法看清其真实模样。
莫非她可恶的妈妈佩兰,仍是假惺惺地,暗中来看望过旧地,借以怀念旧情么?
明铛突然微惊,脸上立时如覆薄霜,沉沉阴冷,叫星索见了,也不禁手指发寒,同时更加惊疑:
不知他的恶魔又在脑子里打什么坏主意?
用力揭开厅内左角严实遮起一只古董沙发椅的大幅黑丝绒,明铛叫星索坐在椅子里等她,她要去后院玉米地里摘玉米。
星索打定主意咬定青山不放松,自然不肯放她独自出门,明铛只好带着她的小王子,双双不顾形象地钻到玉米地里摘玉米。
星索在玉米地里,偶尔看到了天空里几颗闪烁的星星,忽然不再惊骇莫名。
从黑暗到光明,又从光明到微明,左手清闲(右手拉着他的恶魔,所以没闲)的小王子沉默思忖:
也许,黑暗,并不是很可怕。
明铛半抱了数支玉米,回厨房剥净须叶,再放入烤箱彻底烤至焦黄糯香,又用削尖的长签插穿中段,最后递给她的小王子。
星索吃了两个,第三个吃到一半时,竟有些疲倦地趴在餐桌上睡着了。
明铛呆了一呆,她看着王子冰雕样静美脸容,禁不住凑近,轻吻一记他清冷额头,再慢慢走了出去。
她拿着未曾开封的十年红酒,一直走,一直走,大约走了半个钟头时辰,来到隐藏于第二幢别墅后背的墓园里停步。
虽是墓园,实际只在两处周围堆满白色菊花,高逾十米的石头宝塔,并肩立有两块黑色大理石墓碑。
那上面,纵横勾划深痕,是朱利明铛亲自以军刀刻下的刚劲大字:
吾之恩师费兰泽-朗怡妮将军阁下英灵永在
吾之挚友朱利-风华公主殿下芳魂永续
明铛狠狠旋开了瓶盖,将瓶中甘冽果酒,有若雨水汩汩拨撒至冷寂墓碑上头。
她低下头,手抚墓碑,喃喃私语不止,声线沙哑含糊,如风轻擦过柔软衣衫:
“我回来了,回来看你们了。对不起,无法为你们报仇,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除了拿酒来请你们喝,我很没用,什么也做不到……不要原谅我……绝对不要原谅我。”
第116章白金庄园(八)
果然,做一个纯粹的军人是行不通的么?
背部挺直,明铛姿态端正地曲膝跪倒于凉风飒飒的寂寞墓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