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时,看见的人是谭嘉珉。
「找你家小心肝?他刚回去休息,走前有交代,你醒来打电话给他。」
「……」你打吧。
过后不久,杨叔赵赶来,而妻子问过医生后,先回家准备些流质的食物,好让数日来只打营养针的病人补充体力。
「我好像睡了很久?」身体还是不太使得上力,但脑子清醒许多了。
「还好,不算久。」杨叔赵淡淡地回他。「在你休息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有两件事,我们来谈一下。」
「什么?」
「我决定回公司上班,你给我任何职务都可以,只要你认为,那是我能给你最大帮助的位置,我都接受。」
杨仲齐愕愕然,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些年,他和叔魏劝得口都乾了,连嘉珉也劝过他无数回,都没见他动摇过,执意不去碰触杨家的事业体,怎么睡一觉醒来,世界全变了?
「你……吃错药吗?」
杨叔赵白他一眼。「我脑袋很清楚,至少比你清楚。」顿了顿,又续道:「我只是不小心想起,自己遗忘了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承诺——」
「什么?」
「我挺你。无论如何,我会在你身边,替你担那另外一半。」但是他没有做到,就为了那微不足道的血亲身分,故作清高地避嫌,却让他的兄弟,一个人单打独斗,独自扛起一切。
「对不起,仲齐,我食言了,这些年你一个人,一定很孤单。」
杨仲齐默然。
很想像过去那样,故作清淡,说声「没什么,我还可以」,但……
「我好累……」他嗓音微哑,低低地,流泄一丝不曾在人前表露的脆弱。
真的,好累,身心倶疲。
杨叔赵点头。「没关系,我帮你。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挺你。」一字字,清楚又坚定地,重复八岁那年,给过他的承诺——这一次,绝不食言。
他笑了,领情地颔首。「谢了,兄弟。」
「小事。你要我做什么?」
「财务部以前有三叔在,我一直很放心,之前清理门户扫掉柯家的人,财务部就一直群龙无首,阿魏火候还不够,一家公司的命脉我也无法轻易交到外人手上,想来想去——」
话都说到这分上了,杨叔赵也不必装傻。「好,我接。」
他点头,闭眼调息了会儿。一口气说那么多话,有点喘。
「还有件事——」
「嗯?」他撑开眼皮,望去。
「你跟她……」杨叔赵迟疑了一阵,才出口便见他神色微变。「可以谈吗?」
对方僵默了会儿,启唇。「我们,结束了。」
怎么会?!杨叔赵微讶。
这一算,纠纠缠缠也十三余年了,没有足够深刻的感情,又怎么能缠得这么深?真要分得掉,早分了。
「是——龚云颦对不对?」
他愕然,瞪着对方。
「不用那种表情,我也是前几天才发现。那时就觉得你看她的眼神不太一样。」他掩饰得其实很好,但是阿魏他们在谈她的时候,他嘴角一点笑意都没有,从那之后,便觉得他就算是跟着兄弟们的任何话题互动,气氛再怎么轻松,嘴角的笑就是没有到达眼底。
他整晚都在留意。
仲齐那晚的心情,非常差。
「你们不公开,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
「最初三年是我,后来是她。」算了算,用十年连本带利还给她,也够了。「你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跟她分手?」
杨仲齐没搭腔,算是默认。
想想也是。别的不提,单就那晚兄弟们当着他的面,笑谈她的情史,他听在耳里,感受该有多难堪,自己的女人,却不能说,任由家人不知不觉踩在他的痛点上,还不能吭声,谁受得了?
杨叔赵默然沈思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开口:「其实,换另一个角度去想,你用什么样的心情与她纠缠十三年,她必然也有同样的心意,才会到现在,身边都还有你的位置。我是不知道她挣扎的点是什么,但是在你忍受孤床冷被、一个人的寂寞时,她不也在承受同样的事?」
不能公开,若说他有十分苦,她少说也嚐了个五分吧?
杨仲齐奇怪地瞥他。「你为什么一直替她讲话?」他以为,家人应该会对她颇有微词。
「因为我知道,你说要断,就一定会断。但——就算能再开始另一段,你这辈子也不会有真正的快乐了。」十三年,若他还不清楚仲齐交付的感情有多深,那就枉为他最知心的兄弟了。
他不在乎龚云颦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只知道,这个人能令仲齐深爱,也只有她给得了仲齐幸福。
「所以,再试着跟她谈谈看好吗?给彼此最后一次机会?
杨仲齐定定回视他,良久——
点了下头。「好。」
他,再试最后一次。
【第19场女人的爱情,是她的灵魂,她的生命,她的全部】
踏进这里前,龚云颦做了好几回的深呼吸,然后才轻轻推开门。
自门缝间,透出几许灯光。
她重重松了口气,推门而入。
他一向都来得比她早,上礼拜她来的时候,看见里头一片阗暗,心里着实慌了一下。
等了一晚,他都没出现。
他不来,也没告知,想起两人最后一回的争执,如果他还在生气,爽约也不是不能理解。接下来这一整个礼拜,她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不确定他那时说的究竟是认真还是气话。
那现在他会来,应该是气消了吧?
还肯来,是不是就表示……他并没有要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