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你别讲‘胡人的言语’了,你那天一定是看错了!沈大哥怎么可能要打余哥儿?依我看‘人家’沈大哥对余哥儿很不错,就是惹急了也最多骂几句‘死小子’,连‘小王八蛋’这样‘寻常一直用’的言语都没用过。”
沈默姑一边努力忽视众伙计不够“悄悄”的悄悄议论,一边继续留意离开了道路的余卿。他不明白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出奇的地方,让余卿如此着迷。
不能不留意余卿啊,这个季节草丛里常有结束冬眠钻出来晒太阳的蛇。死小子这么乱走一气,若被哪条莽撞粗心的长蛇缠死了,龙大哥又该怪他沈默姑莽撞粗心了!
好在死小子和龙大哥之间的古怪气氛似乎已经结束,他不用操心龙大哥为死小子烦恼了。他沈默姑向来爽快的一个人,这些天硬是被这宾主两个连累得婆婆妈妈的,唉——
就在沈默姑长吁短叹、众伙计长嘴短舌的工夫,一声号角“呜——”地破空而来,将寂静重新带回训练有素的商队。
风里传来隐隐的蹄声,预示另一支庞大的马队正由北面逐渐逼近。
在草原上遭遇身份不明的马队,有时意味着商事,有时却意味着战争。幸好近来易货生意顺利,商队所剩辎重无多,若不是为了继续寻找余卿的李小姐,大家已经可以回程了。
沈默姑打个呼哨招回涉月,一面催动自己的坐骑赶去商队的前头。
“龙大哥,我们怎么做?”沈默姑低沉的语调里透着兴奋和紧张。是避是留,现在必须做决断。
“我带射手占右边的土山,其余的伙计护着货物,跟你去山后长草中埋伏。”龙立潮观察着远处马蹄腾起的轻尘,判断对方和自己之间不断缩短的距离。
虽然不愿失去打头阵的机会,但沈默姑依然服从了安排。他知道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可惜,有人不像他沈默姑这么懂事。
“小余,你瞎充什么射手?快跟我来!现在又不是牧场围猎会,龙大哥没空带你玩!”死小子碍手碍脚,若和对方遭遇了,唯一能做的不过是一脸忧郁地束手就擒。
“小的要跟着爷。”双卿不理沈默姑的训斥,只看着龙立潮。她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所以她只想和他在一起。
“紧跟着我。”龙立潮说出这句话,随即策马向土山去。
这不是理智的决定。他原本应该干脆地拒绝小伙计,可他却给了相反的回答。
龙立潮再次后悔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看余卿的眼睛。小伙计那双眼睛,是他时常动摇犯错的原因。
站在土山上望去,对面的马队清晰可见,甚至连旗帜也渐渐能够辨识,似乎是一支正在行猎的女真人。只是人数众多,规模整齐,不似寻常猎手组成。
离土山尚有数里之遥时,马队忽然停下,大概也终于发现了土山上有人。
龙立潮静卧草中,感觉到身边余卿的心跳。
“怕吗?”他问。对一个初次遭遇这种状况的新手来说,害怕是最正常的反应。
双卿摇了摇头。没有什么可怕的,他就在身边,而且离得那么近。
“这个地方,就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了吧?”她问他。
原来土山下是斜长的绵延无尽的草坡。繁盛的野花如决堤的海水一般,从土山倾泻而下,密密麻麻铺满了绿草茸茸的坡面,一直铺往遥远的天边。
两队人马隔着这花海对峙。
小伙计这个时候还有心思看花草,看来是真的不怕,龙立潮不由被小伙计的天真感染。
“我还见过一个地方,也很美,”他回忆道,“在南方的海里,到处有斑斓的珊瑚,五色的游鱼穿梭在海草中。沙滩金黄色,海水温暖,是深青色……”
“深青色的水?像爷带的玉璧那种颜色?”她努力想象他描述的美景,“那真是很美的颜色啊!”
“是很美。”他微笑,“你既然这么喜欢这块璧,怎么又不肯拿它去带?”
小伙计为李小姐得了相思病,缠绵半年不见好转时,他曾经要把自己这块辟邪却病的玉璧送给小伙计带。可余卿拼命拒绝了。
“这块璧是爷的家传之物,小的怎么好……”她终究是要离开他的,她怎么可以接受如此珍贵的青玉璧?可是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她转移话题,“爷说的那海边,真的比这个地方还美吗?”
“以后有机会带你去看,你自己比较。”他笑道。
“以后……”还有以后吗?她痴痴想着,没有再开口。
那边终于派出了一个小队,作为探路的前哨。几个装束整齐鲜明的人骑马来到草坡中间,却没有继续前行,似乎在商量对策。
龙立潮判断:他们是军人。
不论是人数还是装备,商队都不是这支军队的敌手,现在只能避让不能应战。可是对方已经发现另一支队伍的存在,要避也不容易。
僵持中,时间过得很慢。余卿心跳的声音是龙立潮耳边时间流逝的唯一证据。
龙立潮看看余卿埋在花丛中的脸,终于下了决心。
“我去会会他们。”他必须吸引住对方的视线,为自己一方赢得时间,“你在这里看我举鞭,就立刻带人下去,在后面和默姑会合。货物都丢下,我只要你们撤回昨天路过的集市,那里的部族长是我的朋友。”
“爷……”她抬头看他,不懂他在说这些话时为什么始终避免回视她的眼睛。
“跟我说你都听清楚了。”龙立潮打断余卿可能的异议。
“小的……都听清楚了。”双卿的声音有点哑。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一定去找你们。”他依旧不去看她,起身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