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寿桃
第二次谈话开始了。这次他没有抢先“发言”,以免陷入被动。他接受了第一次的教训。他事先做了充分的应对准备,等着办案人员询问他,然后一一给予回答,那回答将是巧妙而严密的,把所有的提问拒之门外。摆上羊角士,不怕马来将。到这时他已不是认识问题,而是态度问题了。第一次谈话他还是认识问题,说与不说是感到拿不准,还很痛苦。这次他没有痛苦了,态度非常坚决,是准备对抗和战斗了。
办案人员决定满足他的求战心理。他们问:“说说你与私营企业老板刘宝印的关系。”
他马上承认有关系,并且收了他一些钱物,但事后都由他女婿跟刘宝印结清了。女婿和女儿已经跑到外国去了,没有办法找来对证。
他知道刘宝印早就进去了,也知道刘宝印会说的,但让女婿跟他结清不就完了吗?
他认为这个回答和解释是最佳的,是全国通用粮票,在一般的谈话或生活会上,是很认的:原来已经结清了,那就没事了,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嘛!
然而,这是在专案组。粮票不行,要粮食,要现金,要存折,要卡,要美元,要手表,要金寿桃……
(bsp;除了粮食,其余种种都是老慕经常过手的东西,他再说自己本来并不在乎这些东西,也不能否定他熟悉并拥有这些东西的事实。
当办案人员向他做了上述物品的少许提示之后,他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原来专案组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刚才向办案人员直视过去的目光,现在拐了个弯儿,又折回来了。
他感到人生的确就是一场游戏。
此刻,他正在跟这些年轻人做着费力不讨好的游戏。
他以前的所谓生活、所谓交往,不也是在更大的范围内所做的一种游戏吗?他并没有违反游戏规则,却把游戏演砸了。
金寿桃,这可能是最不值钱的玩艺了,才5888元,但留给他的印象却最为深刻,因为这是刘宝印给梅花的,在沈阳某个宾馆里给的,金光耀眼的一个大寿桃,作为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品,真是再好不过了。
手表,多了。你要那么多手表干什么呢?名表。名表又能怎么样?值钱。难道你的钱还少吗?他无法解释。他很被动。他实在是对那些美丽而价值连城的表,看都没有看上几眼,就扔进抽屉里不管了。但是它们在这场游戏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手表是很冠冕堂皇的,能登大雅之堂,不像红包只能在没有人的场合偷偷摸摸地塞。所以它很走红,可以在豪华饭店的高级雅间里献上来,把气氛整得很浓烈,使收受者特别威风和舒服。在北京王府饭店,他接受了刘宝印赠送的价值7万元的“百达菲丽”名表一块。在沈阳某商贸大厦,又接受了夏任凡赠送的还是“百达菲丽”名表一块,只是价值9万元。同样在沈阳某大酒店,又接受了某人赠送的“劳力士”手表一块,价值16万元。把钱变成表,显得很文明。我们生活在一个文明的社会里。我们有很多办法,用美丽的东西来掩盖赤裸的欲望。
市长是欲望之泉,人人都来开掘。他无处遁逃,他别无选择。
他说:“可以这样讲,许多人,他们用不断满足自己的欲望,通过各种手段,用钱来把我淹没掉了。”
当然,他也有欲望,但他的欲望绝不是几块名表,更不是金寿桃,也不是钱。他的欲望很大,很大……
但是不幸得很,现在只能用钱来衡量他的欲望了。于是,他成了一个大贪官。
在那个坐起来跟记者长谈的夏天,他已经心静如水,不急于为自己辩解了,他只是想跟人们坦诚交流。
他心平气和地说:“为什么弄那么多钱,我自己也很奇怪,我怎么弄这么多钱?现在我也很难做出一个完美的解释。你也不缺钱花啊,共产党对你也不薄,各种待遇都有,什么都很方便,你为什么还要跟人家收那么多钱?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也可能是完全错误的,但我想把它讲出来,错了大家批判。我当时收这些钱,实际上我并不需要钱,但是我需要情,我需要干部对我的尊重,对我的认可和理解,而这比干部给我个万儿八千的要好。所以我看重的是情,而不是钱。没有说给得多的就好,表扬几句,给得少的就不好,就批评几句,没有。谁给钱我都觉得他们是对我工作的认可,是一种支持,一种信任,是一种对我的肯定。我错误地把这些东西归纳到这样一个点上,所以给钱我就接着,我不觉得他是贿赂我。”
当然,这不仅是错了,而且是一种很难让人理解的想法和行为。但是,他说这是真的。
在辽沈大地上有一个康平县,非常的贫困,连走进慕家大门的县领导也很土气的样子。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呢?不会是也来送钱的吧?他们是来干正经事的,找市长商量如何尽快脱贫致富。慕绥新过去也在县里干过,在海城县当过县长嘛,所以跟康平县的几个“土领导”很谈得来。开始那几个年轻领导还很拘谨,虽然在下面都是“县太爷”,但在慕市长面前就是小学生了。不过,谈着谈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