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衣服、被褥的铁管床和床下一堆鞋袜——它们不仅昭示着主人不拘一格的豪迈个性,还是这屋子里独特味道的发祥地;左手写字台上摆着一台旧电脑和一堆五花八门的书报、杂志——它表明这屋子的主人不仅杂学旁收、兼容并蓄,还是一个现代科技的爱好者;屋角及地面上胡乱堆放的皮箱、书架、画箱、画架、椅子、马扎儿、脸盆、拖鞋、相机脚架、饭盒、夜壶、哑铃、暖水瓶、羽毛球拍、鸡骨头、老鼠屎、卫生纸团、烟头、大蟑螂、小蟑螂、空饮料瓶和空饮料罐、空啤酒瓶和飘着烟头的啤酒瓶等等——都表明主人不仅生活爱好丰富,还十分热爱小动物;至于墙角铁丝上挂着的毛巾、袜子、女人的内裤和两张蜘蛛网,则充分说明——说明这间小屋很可能还有另外一位更加热爱动物的女主人……
“你随便坐啊!我收拾收拾……”说着,朱笑宇开始徒劳地把一些杂物互换位置。
我在原地转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一块可以坐下的地方。于是便走到那幅占去小屋半面墙的油画前虚张声势地欣赏起来,“这是你画的?”我假装并没有看到画面右下角那巴掌大小的巨型签名。
“哦!对……”朱笑宇趁我不注意,迅速把铁丝上的女人内衣塞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你这画的是……”我知道这时表现得越无知越能激发作者的成就感。
“‘诱惑’!”朱笑宇果然走了过来,“我是想尝试着表现那种人性的东西……你知道吧……这个人性里边有很多……啊?这个好玩儿的东西……你比如说那些……呃……”他张开五指做持球状,似乎“人性这东西”已经被他捏在手中,“你就说那些、那些吸引你、诱惑你的那些东西……对吧!你象呃……弗洛依德说过……这个‘性’……是吧!你比如说,还有别的这个、这个……什么这个……就象梦,呃……潜、潜意识,你懂我意思吧……它很有意思……”他脸上流露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刻表情。
“嗯!不错!”我努力使自己的赞赏显得真实可信。
“呵呵……让你见笑了啊!”朱笑宇则尽力想让自己的得意不致洋溢出来。
“哪里!哪里!不同凡响、不同凡响啊!”说完这话我有些后悔,开始担心这句不负责任的赞扬,会使这个童心未泯的年轻人永久性地失去自我判断的能力。
果然,在听到我的夸奖后,朱笑宇很快就因终于遇到了“知音”而变得语无伦次、血脉喷张,他以极快的速度跑到附近的小市场上买回了足够六、七个人吃的饭菜和一大堆啤酒,非要和我“好好聊聊”。看着他因过于激动而飘忽不定的身影,我才觉得这事可能闹得有点儿大了。
花园洋房2
因为没有足够大的桌子,朱笑宇把一块整开的画板平放到地上,然后把他在市场上收集到的所有猪的器官一一摆了出来。面对着如此全面的“猪肉组合”,我真有些搞不清接下来我们要进行的究竟是一次高层次的精神会晤,还是猪的葬礼。
布置好餐桌,朱笑宇又不知从哪里抠出个小录音机。在一通敲敲打打的鼓捣之后,小录音机尖锐的喇叭里响起了崔健那因录音机低音不足而显得益发凄美、苍凉的歌声:“我脚踏着大地我头顶着太阳,我装做这世界就唯我独在。我紧闭着双眼我紧靠着墙,我装做这肩上就没有了脑袋……”
朱笑宇坐到画板对面,举起啤酒瓶以前所未有的豪迈气势叫道:“来!为艺术!干杯!”
“干!”我也气势十足地举起酒瓶迎了上去,在两个瓶子相撞的一刹那,我甚至相信这次会晤将会名垂青史……
还没等我把酒瓶送到嘴边,半掩着的房门却“吱”地一声打开了,一个娇小、秀气的女孩带着一脸顽皮从门缝里挤了进来——据我多年的经验判断,她就是铁丝上那些内衣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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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屋子里又多了一位“清贫高古之士”,女孩一下子楞在那里。
“呦!回来啦!”朱笑宇慌忙放下酒瓶迎了上去,“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哦……这是我女朋友小庄;这是我们公司新分来的北京毕业的哥们儿陆小山!他晚上没地儿住,先让他在咱们这儿对付一宿……”朱笑宇故做轻松地给我们介绍着,竭力掩饰着声音里的不安。
“你好!”我笑得几乎露出了臼齿,生怕表现不够真诚、热烈。
小庄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我点了点头,然后一脸幽怨地看了看朱笑宇,一声不吭地坐到床角。
“哎!别坐着呀!赶紧吃饭呐!来、来!今儿我跟这哥们儿好好聊聊!你完了去你同学那对付一下。”朱笑宇试图粉饰太平。
“你们吃吧!我不饿!”小庄淡淡地说。
“别呀!怎么能不饿呢?!快点儿,今儿我还特意给你买了猪舌头……”朱笑宇继续拉扯着小庄的胳膊。
“是啊!过来一起吃吧……”我也慌忙站了起来,无力地献着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