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得最凶的时候,宗之伟一个人独吞了两瓶白的。
120呜呜的来,又呜呜的去。
宗之伟躺在白色床单上头,听着针水一粒粒滴落,最终溶进了血管之中。
究竟是半身冰凉,还是半生冰凉?
吕青山坐在他跟前,无奈的喊:“哥,我的哥。”
丁乐儿也来了。垂泪说:“然姐也是为了我好,哥,都是因为我,才害得你与然姐分手。”
吕青山拍拍他的肩头,用力在他耳边喊:“快快好起来,咱们还是兄弟。”
宗之伟躺足七天才回去复工。
江湖传言,伟哥这是遇人不淑啊。还好老天眷顾,让他重整旗鼓,一丝一丝剥离。如今的宗之伟是二十余间连锁小食店的老板之一。每间店约有二十平米,专营小吃。店堂明亮整洁,比麦记肯记更显得活泼时尚。员工清一色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子,身着统一的红色服饰,胸前一大个logo。未语笑先盈,餐食标准,服务亦标准。分踞在各大闹市街口,光是从早到晚排队看美女的顾客就让店员数钱数到手软。
宗之伟与吕青山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配合默契,亲密无间。
幕后的投资者对这样的黄金组合满意到不得了。
宗之伟趁热打铁提议引入风投,把事业版图扩大到外省甚至全国。
都是干干净净的钱。怎么用都觉得安心。只是他再也没有那个闲情逸志,把新收的钞票一张一张分成几撂,然后气定神闲说:这个是零花,这个是奶粉钱。不必省,老公会挣的。
直版钞票放满了床头柜的抽屉。他坐在灯下,翻着一本书,同样的事,不同的人,书里的主角叫做“喜宝。”
再回头已经是百年身。
吕青山玩笑说:“哥,做和尚是不会有人扑过来娇娇软软喊你‘爸爸’的。去吧,去把嫂子找回来。”
可是他已经老了。
不再是鲜肉。
经过盐渍,烟薰,晾晒,宗之伟内心如今紧固无比郁郁荒凉。
丁乐儿笑说:“象哥这样的男人,就是精品中的战斗机。想要什么样的女人不能手到擒来啊?只要哥肯开口,咱们就可了劲的挑。”
在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宗之伟真的觉得自己老了。老到甚至能理解,为什么世面上新鲜可口的小女孩最最喜欢的就是他这一款。
有钱有闲,有实力有背景。最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完全没有可能在婚姻中,做出超于世态人情的事:比如,他不会因为失恋而发疯,更不会因为在拥有婚外情的同时,还愚蠢的为情所困以至于危及自己的家庭。事事有度,即使略出常理,他也有的是手段与闲钱进行解决。
去哪里能找到比这更安全的提款机?
宗之伟闷笑。然后气定神闲的对丁乐儿说:“那好啊,哥的婚姻大事就拜托给乐儿了。”
他是说真的。
第二天晚上,宗之伟甚至认真的到会所洗浴了一番,梳妆打扮齐整了这才出发去酒店见他的相亲对象。
高挑,肤白,貌美。职业高尚,表情温柔贤淑。有一答一,绝不多话。家境小康,父母都有正当工作。亲戚们,宗之伟想了想,一定是只只都与极品不沾边。温和讲礼,在不急不燥中,把姻亲关系做到极致,也用到极致。
宗之伟觉得很好,很满意。
他绅士的照顾对方餐食,酒水,甜点。做足了礼仪。
女生羞怯甜美的低头微笑着,“你这样优秀,而我却这样普通。”
可是,他已经老了。老到哪怕别人的目光放到他脐下三寸,他的心也没有半分波澜。
这才是理想的生活。
宗之伟在电话里对丁乐儿说:“这个女生很好啊,很不错的。很适合结婚,乐儿,还是你心疼哥,把这样好的机会给了哥哥我。喔,她叫什么名字?”
郑怡然。
听听,连名字都这样子妥贴。
郑怡然是位小学老师,专教美术。课业稀松,闲来无事在补课中心做兼职。
吃过两三次饭,她就开始勇敢的喊他:“之伟。”
已经长久没有女性这般软糯的呼唤过这两个字。宗之伟又是困惑又是惊奇,却不得不应一声:“喔。”
他从前是不屑于给予女性这种虚假的礼貌的。
可见是老了。
宗之伟叹气。台历上刺目的红字提醒他,光阴如流水,他再也不能试图踏进一道三年前流淌的河水。
老房子卖了,屋子家俱都是新的。伤口温柔细密的被埋在层层血肉之后,或许已经消融不见,所以哪怕另一个女人靠近他的胸膛,那道伤,也不会利如闪电的伸出利爪扯烂眼前的脸。
他不用再向任何人表忠心。
宗之伟开口喊:“怡然。”
话一出口,余下的事就顺理成章轻松很多。郑怡然正式以宗之伟女朋友的身份开始接掌他的生活。
手法普通,象所有不曾深爱的女孩子一样。郑怡然不过问他的工作,不干涉他的朋友圈,不试图改变他的想法,口味与嗜好。
宗之伟送的礼物,她会礼貌客气的收下,再想方设法的还回来。囿于她的经济水平,送到宗之伟手上的东西都不可能太昂贵。但是每一件都透着诚意与深切的关怀。比如一瓶护手霜,两只手织的袜套。一本他喜欢的书或是杂志,两张音乐会的票,半盒卤味,喷香扑鼻。连筷子一并奉上,由不得他不吃。可他知道,郑怡然这样做,不过是在还前些天他送她礼物的这份人情。
老宗见过郑怡然,是偶然得见。
宗之伟淡淡说:“我爸。郑小姐。”
一句“怡然”无论如何也在老宗面前喊不出口。老宗倒是热情周到的寒喧良久,隔天就对宗之伟说:“是好媳妇,但不是爱人。”
爱人?
宗之伟诧异,他早已有过爱人,并且已经失去。
爱人,嗯,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可以试试什么是情人。
宗之伟觉得他自己如今正在往一直不曾希望的那条路上走。
仗着口袋里有几个小钱,吆五喝六的在外头胡混,成日喝得醉酗酗,落夜也不回家,对着老婆孩子,谎话张嘴就来。就连开车也是横着在走,一遇到事就高声大气的号称自己有多少后台多少撑腰。混到四十出头,收心养性,名牌西装把肚皮勒得紧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