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文革在卫生间洗漱完毕回到卧室里,一打开灯,抬头先看见了他和徐海燕的结婚照,心里“呼”就扇起来一把火,一头扎到床上,倚着床头生闷气,半天睡不着。
一股熟悉的柠檬清香一点一点飘散进来,丁文革摸黑下了床,顺着香味推开阳台门。阳台的衣架上晾着琛琛换下来的衣服、袜子、还有一条小手绢,都被孙雪洗得干干净净,一阵阵散发着洗衣粉的柠檬清香。
丁文革在阳台上呆站着,什么也不想,沉浸在香味里,好一会儿不动。他感到自己正在一个女人的怀抱里,那个女人正用通身的柠檬香味慰籍他疲劳的灵魂,让他放松。
香味还熏醒了他的脑子,他明白了,他日复一日的疲劳不是身体的,而是精神的。这份压力是徐海燕给他施加的,不是现在,一开始就是这样。
5年前,当丁文革一时冲动用他的身体犁开徐海燕的处女地后,他就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徐海燕和他根本就是两个层次的人,他配不上她。在这一点上,他有自知之明,徐海燕主动投怀送抱肯定是带着什么原因或者说什么阴谋的。
但他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除了他是国营企业职工,有一份非常固定的工作这一优势,他一个中专毕业的小科员,家境又一般,有什么可图的?但他们之间不可逾越的差距,又实实在在摆在眼前,徐海燕是挂在天上的女人,他够不着。
他当时曾有分手的念头,故意冷落她躲着她,但是几个星期不见面,徐海燕就哭哭啼啼拿着妊娠化验单找上门来,她怀孕了。丁文革在眼泪面前觉得自己更加罪不可赦,再一走了之,简直就是毁了这尊女神的一生,猪狗不如,比强奸了她还恶劣。出路只有一条——结婚。
从那天起,丁文革打定主意用自己的最大努力来缩短和徐海燕的差距,担负起一个男人该负的责任。
“那么,海燕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他岳母的话再一次蹦出来。靠他的理解,他想不出“不知足”的含义。
丁文革心里嘀嘀咕咕再回到屋里,他盯着结婚照上的徐海燕,他现在才明白他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丁文革躺在床上睡不着,他听见外面孙雪带着琛琛去卫生间撒尿的声音,然后再回到床上哄他睡下,整个房子全都灭了灯。
黑暗里那股柠檬香味却越来越浓烈,她包围着他,诱惑着他,把他的身体弄得燥动不安。现在这股香味已经越来越不可收拾,她不只是阳台上散发出来的,她还从厨房里、从客厅里、从琛琛的房间里一点一点地弥漫过来。像夏日午后的海水,轻柔地托住丁文革的身体,让他全身每一块骨头都飘起来。
他把身体弄成“大”字型反身趴在床上,想压灭欲望的火苗。可是,带柠檬香味的暖风将火苗越吹越大,丁文革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产生一股强烈的欲望。5年来,他和徐海燕的夫妻生活基本上是根据徐海燕的心情好坏来安排的,徐海燕总是把眼一闭说:“干吧。”让丁文革觉得他一直在床上干家务活,所有的动作和拖地板、洗衣服、做饭没有太大的区别,有时还不得不干。
可丁文革毕竟是个健康正常的男人,今天,他再也无法抵挡香味的诱惑。他趿上拖鞋,蹑手蹑脚顺着香味摸过去,现在那个香味的发源地就在他眼前,令他吃惊的是黑暗里有两束火热的光射过来,那是孙雪的眼睛,她原本就是睁着的,睁着眼寻找一个疲惫的男人投入她象牙色的港湾。丁文革又变成了大力水手波波艾,一把从床上抱起孙雪……
丁文革梦想成真。
“文革……”他听到身下发出渴望的呓语,夹杂着软软的呻吟,丁文革的身体在激励下突然变成一只即将被气体充爆的橡皮筏,坚硬而充实。
眼前这个有象牙光辉的女人,将一张大床化成了飘着柠檬香味的深潭,任这只筏子顺流而下,横冲直撞,然后用她温柔的胸怀一口气将筏子吸进潭底。
丁文革很快就将一身的烦燥和愤懑全部释放出来,他发现这是个会分泌洗洁精的女人,他现在趴在水里静静聆听水流动的声音,任她们一点一点冲刷一个男人的疲惫。
墙上是结婚照,徐海燕笑嘻嘻地偎在丁文革胸前,她在想什么?
徐海燕归心似箭,她恨不得一步跨进家门。窝在摇动的卧铺车箱里,这一路她已经考虑好了对每个人的说辞。对娘家人她大可以实话实说,她就是为她奶奶的夙愿去的,不用脸红;对学校更好办,拿家里人命关天的大事遮掩过去,顶多扣去奖金,还能怎么样?琛琛小孩子好骗,上火车前她从上海太平洋百货给儿子买了辆摇控车,足可以搪塞过去。
可是,丁文革呢?
因为心虚,徐海燕躺在卧铺上,想了半夜也没想出好办法,看来,只有先拿她的身体来堵他的疑问,然后再让娘家人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透露给他,徐海燕为此可以假装不高兴,丁文革就不敢再得寸进尺打听到底了。
但是,徐海燕的心并没有轻松半分,“太阳神”王淼,挺着大肚子的郁凤,还有阿彩,在余姚梦魇般出现的这些人一直在她脑子里冲撞着,撞击出徐海燕对丈夫的深深歉意,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的。婚后一直是徐海燕在使脸子、耍小性,丁文革始终以父亲或兄长的胸怀来容忍她的一切。越这样想,徐海燕越难以原谅自己,她甚至设想一回家就对丈夫坦白一切,等待他的发落。但是,不行,一旦丁文革真的因此一甩手走了,那么……
徐海燕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丁文革对于她的重要性。婚后这5年,她的生命因为丁文革的呵护,已经不自觉地镶进了丁文革的身体里,成了他的肋骨,她终于明白她再也离不开他了。
车过潍坊时天还没亮,徐海燕就开始收拾她的东西了,从车窗往外看,四周一团漆黑,正如徐海燕要面对的一切。
到青岛下车时天已大亮,偶尔可以看见三两位晨练的老人。徐海燕提着包率先奔出火车站口,钻进出租车后更加忐忑不安,她不知道怎样对丈夫解释她的从天而降,那么就用身体来解释吧。她性急地先把衬衣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一低头就看见了她起伏不安的胸脯和深深的乳沟。
楼道里静悄悄的,她轻快地跑上楼,小心地掏出钥匙,她要像《聊斋》里的女鬼一样,不带一点声响地飘进来,悄悄钻进她丈夫的被窝,然后,爱到地老天荒。
屋子里窗帘挂得严严实实的,几乎没有显出天亮的痕迹,所以徐海燕根本没发现门口多了双女式皮鞋和一个坤包。
她蹑手蹑脚地关好门,顾不上换鞋,一边走一边解扣子,她已经等不及了,丁文革的鼾声在召唤着她。
“啊——”
一声尖叫,打破了世界的宁静,那是徐海燕。在掀开被子的一瞬间,扑入她眼帘的两道白光一闪,她看见绞缠在一起的两个肉体。听到尖叫,床上的人哆嗦一下就坐了起来,或者说是蹦了起来,六道目光齐刷刷地交织成破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