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愣,慌忙闪开。
姐姐笑着瞥我一眼,抬腿进来。她把包扔到床上,拽下一条枕巾。她坐在床边,脱掉凉鞋。她拿着枕巾,擦起被雨水浸湿的脚丫。我戳在门口,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目瞪口呆的同时,心里涌起温暖。姐姐擦完一只脚,又擦另一只。她发丝低垂,轻轻摇摆,三月湖边,春风里的柳条,我想。
姐姐擦完,将枕巾扔到床尾。她一边晃动脚丫,一边瞅我。她眉目含情,秋波荡漾,柔情似水。我小腿颤抖,站立不稳,嗓子眼发干。有人从楼下上来,步点沉重,“嗵嗵”的,地动山摇。我这才意识到,自个儿竟一直傻乎乎在这戳着。我碰上门,转身倒了点水喝。我一口一口喝水,一口一口喝水,窗外的雨是急促的,我的心是慌乱的。
“棍。”姐姐叫我。
“嗯?”我扭过头。
姐姐拍拍床,示意我过去坐。
雨中,一只麻雀飞过去,又一只麻雀飞过去,它们边飞边叫,那短促的叫声,又凄厉,又迷茫。
“还生我气吗?”姐姐摸我的脸,姐姐的手,好凉。
我垂下头,随后摇了摇。
外婆站在夏日的枣树下朝我微笑,她的背后是一片碧绿的湖水,一只大鱼的脊背若隐若现。
“只是不懂,”我说,却像在自言自语,“为啥要隐瞒?”
姐姐轻轻抚摸我的头发,轻轻抚摸,感觉像在摸条小狗。姐姐望向窗外,有些惆怅。姐姐亲我一下,说道:“那晚上,你把我当小姐,我只是觉得好玩。”
“后来便懒得解释了!”姐姐笑。
姐姐的笑是灿烂的,我的心却因此而凄苦。
“懒得解释!”我重复着,觉得姐姐说的是那么轻松。
“这么说,”我鼻子一酸,“你从未把咱俩的关系当回事?”
姐姐低头不语。
我“咚”一声,倒在床上。我感到无比泄气。
“那你到底啥意思?”我气急败坏。
姐姐俯下身,抱住我,她眼里是晶莹的泪花。
“此刻,能抱你就好了,”姐姐亲吻着我,喃喃细语,“别的,我不愿去想。”
姐姐这么一说,把我给弄糊涂了。我挣脱她,坐起来。
雨终是停了,一缕淡黄的光,破窗而入,落在显示器的屏幕上。
“你给我句心里话,”我一字一顿,“爱我吗?”
说罢,我傻傻地瞅着她。
姐姐平躺到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屋顶。
姐姐的忧伤使天空变得橘红,使阳光变得暗淡,使我迷惑。我是个三年级的小学生,却面对着五年级的算数题,尽管我脑瓜好使,聪明伶俐,却也只能一头雾水。
“看到你的第一刻,我就喜欢你,”姐姐舔着嘴唇望望我,“你趴在吧台上喝酒的样子太忧伤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我感到心疼。”
姐姐的睫毛长长,长长,扑朔迷离。
窗外飞过的麻雀,一只接一只,一只接一只。倘若把我爷爷那杆私藏的打兔子枪拿来,一枪准能撂下哗啦啦一片。
我沉思默想,我回忆着在滚石遇到姐姐前,一杯接一杯喝酒的场景。
“姐,”我咽口唾沫,问道,“那咱俩不中?”
姐姐的嘴唇,微微地,抖了一下。
空气变为僵硬,一朵朵蓝黑色宛若夜色的桃花,在姐姐额头上盛开。
姐姐望着我,那眼神是遗憾和不忍,我感到害怕。
“你还小。”
说罢,姐姐眼里滚出泪水,她转过脸去。
有个傻瓜爱过你第十二章3
姐姐这么一说,我顿时没了脾气。我没脾气不是因为就此认命,任由宰割,而是因为,浪漫的破灭。姐姐淡淡一句:你还小,“轰隆”一声,便将我俩抛进了世俗的深渊,万劫不复,永难翻身。这样一个俗不可耐的情节,我不喜欢,甚至厌恶,我都不好意思往小说里写。倘若我一意孤行,执意写进的话,我有信心,有决心,将《有个傻瓜爱过你》打造成有史以来,最俗不可耐,味同嚼蜡,无人问津,臭名昭著,避之唯恐不及的著名小说。
姐姐起身喝水。她的发丝,略显凌乱,却更加漂亮,宛若十二月里飘舞的雪。她喝完,又倒了点,问我喝吗。我摇摇头。姐姐又一小口,一小口抿,一小口,一小口抿。她边抿,边望我。她的脸是白皙,眉是飞扬,唇则是红润。空气里弥漫着牵牛花的清淡香味,一只蜜蜂,两只蝴蝶,三只飞蛾,在香味里游荡。
望着喝水的姐姐,我感到悲哀,感到力不从心,无处使劲。按照生活的一般规律,在姐姐拒绝我,说我还小之后,我理应有所反驳,然后我俩就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彼此折磨。可我没按规律办事,我向来对所谓的规律深恶痛绝,违之后快,又岂会放过此次良机。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我的那声叹息,堪称经典,既凄凉,又哀婉,既惆怅,又暗淡,雁闻之折翅,马听之失蹄,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姐姐是姐姐,我是我,我并不拥有她。一想到这,我十分抑郁。我渴望拥有姐姐。我的渴望,很强烈。
我跟姐姐默默无语,一直耗到了晚上十一点。我俩谁也不提吃饭的事,双双忍受着饥饿。我几次都欲饿昏过去,我想姐姐也是。姐姐坐在电脑前,看我写的小说,一声不响,边看边流泪。看到姐姐流泪我很心疼,可我强迫着自己不去哄她。临走的时候,姐姐摸摸我的脸,眼里是无尽的疼惜与爱怜。
bsp;有个傻瓜爱过你第十二章4
“姐。”出租车停过来时,我望着她,眼泪汪汪。
我抠着身旁梧桐树干裂的树皮,边抠边咬嘴唇。一群夜鸟,呼啸着,席卷而过,丢下三两根白羽毛,在空气里,飘飘荡荡。
“不管怎样,”我吸溜一下垂下的鼻涕,哽咽道,“我想跟你在一起!”
姐姐用手指轻轻擦我的眼泪,姐姐的手指很柔软,宛若清晨淡淡的阳光,使我又惆怅,又眷恋。姐姐擦我的眼泪,每擦一下,我就心疼一下。
“去超市买点吃的,”姐姐垂下眼泪,“不能吃方便面,知道吗?”
我点点头。我给姐姐拉开车门。
“到了,给我打个骚扰。”我说。
姐姐坐进车里,抿着嘴唇,眼泪在流。我关上车门。姐姐不看我,将脸扭过去,肩膀在颤抖。
一簇接一簇,一簇接一簇的野菊花,拱出路面,快速生长,吐蕾,含苞欲放。当姐姐的背影被茫茫夜色掩盖之后,它们开始了绽放。它们一边绽放,一边随风摇曳,一边歌唱。那歌声,声嘶力竭,缠绵悱恻,饱含悲伤,听得我泪流满面,无法自制,对刚离开的姐姐,充满了想念。
我一摇一晃往回走,明亮的路灯光是明亮,闪耀且刺眼,我的心却是昏暗。我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我感到困惑。我像个在纵横交错,密如蛛网的胡同里迷路的孩子,我昏头昏脑,深一脚,浅一脚,南北不分,东西难辨,心急如焚。
蝈蝈打来电话时,我刚晃进超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