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采萍问,心下觉得自己太不靠谱,居然只提了几罐辣椒来,怎么就没想到给双胞胎买件礼物呢?算来那对双胞胎该有六岁了,他们比小强整整大三岁。想到小强,她的眼泪涌了出来。奇怪的是王根妹没回答,她瘦弱的躯体在江采萍臂中叶子般窸窣着。江采萍缓缓地推开她,发现她和自己一样泪流满面。
“根妹,你怎么啦?”
王根妹摇着头,哽咽不语。江采萍心一凉,什么都明白了。她紧紧地拥住王根妹,任她的热泪湿透自己的衣衫,不过王根妹并没有悲伤多久,她很快就擦干了眼泪,又迅速地打了两盆热水,让江采萍和自己一起洗脸,洗罢脸她掏出只小木盒,从里头挑出两点白油抹在江采萍脸上。
“这是我用猪油和米粉配的,能防裂。下回我给你做些。”
王根妹说罢没事人一般在脸上细细擦着,仿佛刚才哭泣的不是她。江采萍钦佩地望着她,等着她告诉自己那段痛彻心扉的往事。不料王根妹只轻描淡写地说,老齐前年上半年在第二次反围剿中牺牲了,两个孩子下半年又被白军齐齐杀害了。
“……他们寄养在老乡家,那个地方被敌人占了。白狗子疯了,说是石头要过刀,茅草要过火,人要换种。那个村是有名的红军村,敌人杀了三天三夜,村子里一个人也没留下,全给灭了。”
王根妹望着墙,手中轻轻转着那个装了擦脸油的小木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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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采萍想到小强,再想到两个可爱的小玩意儿,那种晕厥的感觉再次袭来。她靠在墙上,抚着胸口不断地喘粗气,冷汗顺着脖子往下流。王根妹猜得出她为什么这样,揉揉眼睛,走出了房门。
她肯定躲到哪哭去了,一家三口就那样没了,该是何等的痛苦与悲哀啊!
江采萍想,这会儿王根妹肯定比她还痛苦。她想走出去安慰王根妹,可她动弹不了,她只想躺下来,任悲哀将自己淹没,最好再也不要醒来……
没过多久,王根妹又进来了,她抱着个虎头虎脑,三岁左右的男崽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大小不等的细鬼。孩子们推搡着,嬉笑着,幽暗、冷寂的屋内一下子鲜活起来。江采萍惊恐地盯着王根妹怀中的那个孩子,蓦地恍惚起来:
“小强?……”
她伸出双手,可她还没触到孩子,头便重重地撞在了后墙上,痛得她眼冒金星。只好趴在墙上,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她不能完全做到,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啊!求你了,根妹,快把他抱开!”
江采萍捂着脸,凄声大喊。她的喊声把孩子们吓得直往后缩。虽说有着相同经历,但王根妹并没有去抚慰她,而是推了推为首的那个孩子。
“牛卵子,你和弟弟们去抱抱这位阿姨,阿姨想崽崽了!”
伢崽们跟王根妹很亲,她一发话,纷纷往采萍身上扑。江采萍被那么多稚嫩的小手触摸着,蓦地打了个寒战。
“阿姨,你不要哭了,王妈妈讲了,我们都是你的崽崽。”
“姆姆,你莫哭了,我长大了养你。”
“姆姆,我长大了要当打铁佬,专门造大炮杀白狗子!”
“阿姨,我要你抱抱,抱抱!”
在那些稚嫩声音的抚慰下,江采萍的悲恸渐渐缓解,她睁开迷蒙的泪眼,看见王根妹怀中的细伢崽向自己倾斜着身子,一双肉乎乎的小手期盼地摇晃着。她仿佛看见小强在山路上跑,同样肉乎乎的小手在阳光下张开着,晃动着:妈妈,我要蝴蝶!妈妈——我要——蝴蝶——!
红翻天第十九章(3)
江采萍无法抑制自己的情绪,拔腿就跑,王根妹及时地搂住了她,顺势将伢崽塞到了她怀中。
“采萍,没事的。你抱抱囡囡,亲亲囡囡,摸摸他的脸,对,轻轻的,哦,没事儿了。”
王根妹轻轻拍着她的背,似乎她也是一个不懂事的囡囡。江采萍抱住伢崽,嗅着他身上的奶香,亲着他茸茸的头发,那颗自小强走后一直空洞的心倏忽间饱满起来。她紧紧搂住伢崽,奇怪地发现自己的身子不再颤抖了,那种没来由的惊恐不翼而飞,不由得喜极而泣。
“来,崽崽,这位妈妈累了,下来,自己走。立正,向前走,好!崽崽们好乖,呆会儿王妈妈请你们吃炒豆子!”
王根妹接过伢崽,让他跟着那十几个列队而去的细伢们往门外走去。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王根妹拉着江采萍坐在一条凳上,久久地凝视着她。好一会儿,她抚着采萍冰冷又湿漉漉的手,哑声道:
“老齐、两个小玩意儿他们走后,我和你一样,有一年多不能自控。我那时和你现在一样,不能想,不能提孩子,看见孩子就站不住,去年我都快变成神经病了。”
王根妹顿了顿,清了会儿嗓子,继续说:
“我怕呀,我怕自己成了废人。如果那样,我有什么脸面去见老齐和小玩意儿他们呢?不瞒你说,我还自杀过,我想你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对不?所以今天约你来,我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要做自己的主人,不能让悲伤毁了我们。再说,人终有一死,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我们以后还是要和他们在天堂见面的,剩下的时间,我们应该坚强面对,好好工作,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他们的在天之灵,你说是不是?”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