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洙又高兴又惊讶,“这是很贵重的东西,你居然不爱吃?”
那一小块黄太鱼干被他吃得精细极了,他先用舌头把上面的辣椒末芝麻末舔干净,然后用手把黄太鱼干一点一点地撕开,金洙举着撕得比糊窗的苔纸还要薄的鱼肉片对我说,“这种黄太鱼干是在冬天晾的,倘若你不着急吃的话,可以把它撕成一百层。”
从那天开始,金洙每天都从自己的饭菜里面,偷出一点儿来带给我,我的胃口被他喂得一点点地大了起来,有一天我甚至吃下了一大片油炸的姜米果子。金洙用手托着腮,愁眉苦脸地看着我,当我把最后一点吃完,他很认真地对我建议道,“春香,下次吃姜米果子时你要吃快一点儿,你吃得这么慢,我简直要被自己的口水淹死了。”
我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而且变得喜欢起粮食来了,花瓣草汁成了我的零食,为了报答金洙,我把以前我爱吃的花瓣摘下来给他,他刚咬了一口就吐出来了,很粗鲁地推了我一把,含着眼泪说,“就算你从此以后想把我的饭全吃掉,也不能把我当成兔子喂呀。”
那天整整一个下午,我在哪里都找不到金洙。那是我一生中最惶恐的几个时辰,我怕他和以前在香榭里干活的女人一样,因为说话太多、爱偷看、和别人吵架或者手脚不利落,从香榭里消失掉。当时我想倘若金洙从此变得再无影踪的话,我可真是活不下去了。
我翻来覆去地这样想,天色变暗后,金洙到木廊台上来找我时,我跑过去用力地抱住了他。
“金洙,我再也不让你吃那些花草了。”
在我拉他的时候,金洙用衣服遮挡着的一只装了冷面的碗摔到了离我们好几步远的地方,冷面撒了一地,冷面汤把我们的衣服全都弄脏了。
金洙吓得浑身发抖,“这下完了,倘若被人发现,从明天开始,你就要和我一起偷泡菜吃了。”
“为什么要偷泡菜吃?”金洙跑过去拣碗,我跟过去拉着他的袖子问。
我是从来不吃泡菜的,那上面沾着辣椒末。而且平时都是装在缸里在地窖里放着。
“为什么你喜欢偷东西?还喜欢吃那么辣的东西?”
“我说过我喜欢吃吗?拿泡菜当饭吃,肚子里凉冰冰的,嘴里又干巴巴的老想喝水,”金洙的眼圈红了,“你看我的肚子都像西瓜那样鼓起来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吃?”
金洙一边哭泣,一边把冷面抓回到碗里,“倘若我不吃泡菜,你哪来这么香的饭菜吃?”
我这下子明白金洙的意思了,我心里的萤火虫儿又变得一闪一闪的了,我哭了起来。
→虹→桥→书→吧→bsp;第14节:金洙(2)
我一哭,金洙立刻就不哭了,他拿着冷面过来哄我。
“别哭了春香,虽然汤洒了,可是冷面还是很好吃。”
我抬手把他手里的冷面碗打翻了,这下子金洙气极了,他的手扇扇子似的,在我的脸前扇来扇去地扇了半天,最后他把手放下,指着我的鼻子说,“早知道你这么坏,当初我就不给你偷东西吃了,让你还像一只虫子那样,啃草吃花。”
银吉和香夫人差不多是一起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金洙一看见香夫人的身影,脸色立刻就变了,即使是用新鲜的粘白玉米浆,在那一刻,也不会比金洙的脸色更白。
“这下好了,我又要被送回天音楼去了。”他喃喃自语。
他被我握在手心里的手指变得凉冰冰的。
“——是我偷的东西,不是春香。”
“什么?”银吉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我拉住了银吉的手说,“银吉,我和金洙快饿死了,我们想吃饭。”
“春香,”银吉蹲下身子,抓住我的胳膊问道,“你再说一遍?你说你想吃什么?!”
“金洙把他的饭都给我吃了,他饿坏了,去地窖里吃泡菜,还喝了好多凉水。”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银吉你让厨房里的人给我们做饭吃吧,求求你了。”
“你听见了吗?”银吉抬头向香夫人望着,“春香说她想吃饭了。”
“恐怕她已经吃了一段时间了。”香夫人微笑着说。
“这怎么可能?!我可是把头发都想白了,也没想出让春香吃饭的主意来呀,”她扭头看着金洙,“金洙,你对春香做了什么?”
金洙“扑通”一声跪下了,哭着说,“我不是故意要偷泡菜吃的,我只是觉得春香没有饭吃,太可怜了。”
银吉大声地笑了,她用一种很滑稽的姿态朝厨房那边跑去的时候,还在一直笑着。
香夫人把金洙拉起来,用两手把他脸上的泪水擦拭掉,“金洙是个了不起的孩子,你做了大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呢。”
金洙看着香夫人,他那副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的样子活像一条浮在水面、直瞪着眼睛的鱼。
那天晚上天底下好吃的东西全让厨师摆到小饭桌上来了,除了香夫人以外,香榭所有的人都聚集到餐室里来看我吃饭。他们睁大眼睛看热闹的样子让我提不起吃饭的兴趣,而金洙目光发直,魂不守舍,饭桌上的好东西也治不了他的呆病,那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的。
半夜时,金洙到我的房里来了,他钻进我的被窝里抱着我,心事重重地问,“春香,香夫人真的是你母亲?”
“当然了。”
“她是你的母亲,你为什么还叫她香夫人?”
“你们都叫她香夫人,连银吉也这么叫她,我为什么要叫她别的?”
“——说的也是。”
我们在被窝里躺了一会儿,金洙突然坐起了身子,他用两根手指抚着自己的脸颊,对我说,“刚才,香夫人的手是这样摸我的,对吧?”
“对。”
“春香,”过了一会儿,他又坐起来问我,“你肯定看见香夫人摸我的脸了,对吗?”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