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霍堂……
只要遇到同林家、同母亲有关的事他就无法平心静气,气急攻心时甚至会怒发冲冠到无法思考——儿时的境遇、母亲的离去、失所的流离,一切的遭遇汇聚成他心底永远的痛,一个永远都无法完全愈合的旧伤口!
于他而言,林霍堂是胸口的一根刺,若是不拔,总有一天会伤口溃烂以至痛及全身;但是于她而言,虽对林霍堂没有情深意切的爱,然而青梅竹马的感情和相濡以沫的亲密,已然令林霍堂成为她无法忽略的精神支撑。而他,却让林霍堂就这么生生死在了她面前——
那天她的争夺和他的狂乱,即使是擦枪走火,林霍堂胸口鲜艳的血花也再无法抹去……
思及此,彻贯心腑的伤痛让江瑜眸光黯淡,愈加攥紧了如月的手。
他一直都晓得,自己是午夜最浓的黑暗,心里有太多的阴影,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第一次遇见她时,冰雪皑皑的天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月色清辉下,积雪亮得透光。但,再亮都不及她的水眸明亮!
那双明湛如水的眸子啊……清澈幽丽,一望见底。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吓和忐忑而惴惴不安又强作镇定的脸庞,只是那么一眼,就折枝深刻在了他心底。
或许就是那一眼吧?
也许从那时起,他便心弦拨动了,只是自己从未察觉而已。
那一晚,在她不小心撞进他怀里的前一刻,他刚刚同林霍堂在阴仄的巷子里订下赌约:五年之内,他一定会将林家翻个根狠狠踩在脚底下!他和林霍堂,就看鹿死谁手!
誓约已下,他虽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但究竟从何开始他却是一点的头绪都没有。就在迈着疲惫不已的步伐欲起身回去时,下个转角,遇见了预料之外的她,莫家的千金——
从此,他的生活再回不到从前。
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必须的做戏;
他以为,自己成功地让她遗落了一颗心,而他却是可以随时抽离的;
他以为,她是上天在他举手无措时赐予自己的绝佳机会:家底丰厚的莫世明的掌上明珠,莫参谋长的贴心侄女,这样子的莫如月,他自然要紧紧抓住……
只是,江瑜忽略了自己越来越多的真心笑容,忽略了时常会浮现出她弯眼笑靥的梦,忽略了有时候假戏若是投入得太深,不知不觉中,已然真做。
她被莫世明保护得很好,那样的净淳与清澈,是他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他不开心,她变着法子逗他笑;他心情舒畅,她会一直巧笑倩兮“木鱼木鱼”地唤他,让他恍觉,今天是这个月里最灿烂的晴天;他若沉默,她便安安静静地守在他身旁,不急不躁,陪着他一起将心情沉淀……
对于迫于生存而早早混浊不堪的他,她是他渴求了太久的甘泉——如同迷途了太久的孩童,终于找到回家的路。
只是,似乎爱比恨更难宽恕。
在他心底,恨是一棵参天大树,是他从小立下的定会报复的誓言;而爱,方是一株幼苗。他可以任由挫骨扬灰的大树枝繁叶茂,却无法承受一株幼苗的劲头滋长!
从来,黑暗都那么眷恋光明,但光明岂会流连黑暗?
他只需要平步青云就够了,只需要钱权来报复、只需要恨!就让他画地为牢活在阴暗中永世不得超生吧,他不需要净淳清澈、不需要欢笑真心,他不需要!
所以,他不留任何余地地抽身离去——
魏稳山,是又一次的巧遇。他需要一个更上一层楼的机会,魏稳山需要一个得力的部下。于是他留下那一张字条,利落而别。
天时、地利、人和,他什么都算进去了,唯独漏算了自己的心——那株自以为无足轻重的幼苗,却在离开方不到两周的时间里拔高疯长,等他发觉时,那株幼苗竟然已经长成了一棵与之前大树比肩的巨翳!
这才顿悟,为何之前舍不得烧去自己同如月的合照;为何对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总感觉缺少了什么,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漏了好大一块风;为何,在和同样丰姿楚楚的魏晓云走在一起时却永远笑不出来……
因为,魏晓云不是她,而他的身边,再也没有她。
当他距离完败曾经的赌约愈来愈近时,再没有人会因为他的快乐而欢欣鼓舞,他甚至无法亲口告知她现如今自己的真实心情——
莫如月,曾经独属于他一人的安安,早已成为嫁为他人妇,而那人却正是他痛恨欲绝的所在。
他渴望的总是得不到——家的温暖、父亲的关怀、母亲的陪伴、生活的不再颠沛流离……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以逃避和推开来面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仿佛是为自己的得不到或者害怕失去找一个借口。
因此,尽管这四年来那么的想念她的一颦一笑他却从来都不曾真的去找过她,哪怕是在听到她要嫁给林霍堂的消息时,他也只是逃避一般地将自己反锁在房间里喝了一夜的闷酒,烂醉如泥下也不曾想过去婚礼场子将她夺回来——毕竟,他明明是动了情。
也许唯有远观,才会长久,若是渴望,终会失去。
、【拾】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3
本以为告别的时刻已是他最害怕的承受,直到前不久收到林霍堂的晚宴邀请而心乱如麻、跳如鼓点,这才晓得,原来,他更害怕重逢。赴宴的前一天,他端着相片,手指细细描摹相片上她的笑涡很久很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鼓起重新走到她面前的勇气。所有的文字都太轻,而回忆,太重。
没有人晓得,初夏时节又逢卿的那一刻,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上前拥抱她的欲望、又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在后来的交谈时没有流露出早已成灾的思念……
声音可以假装镇定,言语可以掩藏真心,只是从那之后内心再也无法忽视和压抑的悸动让他一再地渴望见到她、渴望能够重新站在她身边,和她在一起。
这样的念头,一旦起了,就如同立根原在破岩中的荒草一般,以一种极其顽强和疯狂地势态铺天盖地,席卷了他整个身心——
这是头一回,他对报复之外的事情,终于下决心不惜以得。
只是现在,他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