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若是细看,其实并不难。”如月抬眼,眸光明亮,“难怪叫‘韵目代日法’,原来便是用‘韵母表’里的字来代替日期,若是通晓诗文作词,怎会不明白?”
江瑜挑挑眉,了然一笑:“果真是自幼喜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无师自通。”
如月扬起下巴,乖张地笑:“哼,那是当然!”
“那么……”他倏然欺身靠近,近在她睫毛咫尺,呼吸温热地喷洒在她眼前,痒痒得如月禁不住笑着闪躲。江瑜嘴角含着笑:“安安想不想再来对一次咏荷的诗句考我?”
咏、咏荷的诗句?
——刹那想起那一年,那一天,那一夜……
“去!”如月抄起手边的枕头便朝他袭去,脸颊瞬间已然是红彤彤得仿佛要滴水般,似是薄怒而视:“今天你睡地板,不许上来!”
江瑜挑眉:“真的?”
如月扬首,挥挥手想打开他靠近过来的双臂:“比珍珠还真!”
他却已然一个轻巧握住了如月的柔荑,反客为主地将如月紧紧拉入自己怀中,继续用自己的轻佻笑容凑近如月:“当真舍得?”
江瑜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片汪洋大海,只是一眼的凝睇便能够将她深深地吸入其中。如月佯装嗔怒:“臭木鱼,都说了今天你睡地板,快点放开我!”
他的呼吸依旧太近:“那得看看你是否有这样的本领了……”
属于有情人的夜,刚刚开始。
夜凉如水,深夜里,心清若雪。
仿佛有人在杏花疏影底吹笛,笛声绕梁,缕缕不绝,迷得人心醉。
或许,那是属于相爱的人在心底的合奏。
许久许久的之后。
如月枕着江瑜的胳膊,被他带拥在怀里,渐渐有困意腾上来。
“安安,最近还觉得不舒服吗?”静谧的午夜,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楚。
初来重庆,如月很不适应这里同金陵不大一样的炎热,总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
“唔……还好。”有些模糊的回答。
“明天早上起来记得看梳妆台,我帮你定制了一把扇子。”
翌日清晨。
如月醒来的时候江瑜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连属于他的那片气息都已然消散不见了。
恍恍惚惚记得他昨晚似乎在她耳边叮嘱“梳妆台”什么的,但又记不大清了。如月下床走过去一看,是一把扇子。
她轻轻拿起来,绝好的檀木香片扇子,不用凑近便能闻到上头提神醒脑的檀香。扇尾坠着一丛红色挂穗,软软的。打开来,扇片上镂空雕刻着一朵朵花纹,极其细致的做工。轻轻在身前扇了扇,果然很大很凉爽的风扑面而来。
如月唇角边绽开一朵欢欣雀跃的笑容,楚熙云月,明珠炫华。
忽然视线触及到一旁的那张江瑜亲手绘制的“韵目代日法”表格——
还未曾来得及盛开的喜悦猝然折断。
她晓得,一场不动声色的战役,刚刚吹响号角。
周仲晋可以说是江瑜最得力的一个助手,之前一直忠心耿耿、兢兢业业,做事素来让江瑜很放心。然而,在莫如月出现、许多纠烦事件渐渐四起之后,周仲晋似有似无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又不可名状,令人捉摸不透。
如月同江瑜在教堂的婚礼,参加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算来算去,能知道如此多细枝末节并会不顾如月的名声而曝光的,周仲晋是最大嫌疑!
原本江瑜是断然不同意如月的提议的,这样一个局,不是明显将如月摆在危险处么!况且,即使与孟莹莹的走近是做戏,他还是不忍心让如月伤心流泪。但最终,禁不住如月的一番劝说,亦是因为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他只能点头答应。
于是,江瑜假意同孟莹莹愈走愈近,并刻意嘱咐周仲晋不可同莫如月吐露半个字。如此一来,若是周仲晋真是针对江瑜,怎会不趁机隐隐露出端倪来破坏如月和江瑜的关系?
周仲晋果然中计!那些拍下江瑜和孟莹莹亲昵相处的照片,如果不出意外,正是周仲晋悄悄寄放到官邸的!如此一来,他们的戏得以顺理成章地继续演下去。
如月因为江瑜的软玉别抱而心生暗恨,由此,让周仲晋慢慢以为如月和他是一条战线,这样,在取得周仲晋的信任之后便可步步得知他如今此番的缘由、目的,以及见招拆招地来一举并获——
所以,他才会渐渐地冷落她,并同孟莹莹有那么多的出游;
所以,她才会变得敏感异常,整日愁眉不展、凄然垂泪;
所以,每一次他们的激烈争执,都刻意选择周仲晋在场的时候……
原本也是很忐忑的,毕竟在金陵重逢后,江瑜对如月照料得无微不至、体贴入微,几乎是宠溺到了极点,就怕陡然间的变化会令周仲晋心生警惕。
幸好,周仲晋本来就不是一个多心眼的人,对于江瑜和如月的过去他也并不了解,只晓得从前江瑜曾同如月有过一段“风流史”,至于他们之间感情的深厚却不晓得。跟在江瑜身边这么久,见惯了江瑜对待女人的轻漫态度,甚至于以为江瑜既然四年前能那么轻易地离开莫如月,定然也不会有多少认真。
然而更重要的是,模模糊糊可以断定,一定有一个原因,让周仲晋现在十分急于扳倒江瑜,甚至已经到了迫不及待、不容细思的地步!
然而这个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当如月颤着手为江瑜取出子弹并初步包扎好时,医生终于匆匆忙忙地赶到了。眼看着医生利落地给江瑜处理伤口,如月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
她双手撑着墙壁,浅促的呼吸这才渐渐平缓下来。
待所有一切都处理妥当时,已是夜幕浓垂的子夜时分了。
屋里只剩下江瑜和如月两个人。
他紧闭双眼平躺在床上,戎装早已脱去,只穿着一件刚刚换上的白衬衫,胸襟因为方才的包扎还半敞着。乌黑的发丝有几缕从额前垂下,却衬得他的脸愈加苍白。